南阳古城杂记:有多少古迹,可以重来
20190618
宛城驿原貌
夜幕下的南阳老城区整体色彩是暗淡的,即使有路灯,也少了外围宽阔主干道上的明亮。我骑着车从灯火辉煌的人民路折进热闹的民主街西端,路过府衙,喧嚣遁去,于是整个人便逐渐融到了老城区的暗淡里。
夜幕下的老建筑大多比白日更沉寂,倘若不细看,有些街巷似乎只有几朵温和的灯花,老建筑都成了虚化的背景,沉默得几乎失了轮廓。但细瞅瞅,它们依然是它们,依然叫人看一眼便不由跌入了岁月沧桑。个别老店铺住有人,里面的灯光一缕缕漫不经心地勾勒出几扇木格窗棂,带着温暖的从前慢的味道,一下子落到了我心深处。夜幕下的一些老建筑也大多比白日看起来舒服,那些后来依附于它的不协调的色彩,不相融的楼舍,那些破损了的角角落落,都在夜色中昏昏睡去了。
看惯了城市光鲜亮丽的人,亦或是看多了规模宏大的景区古建的人,也许不屑于这些分散于老城各处的老建筑、“小文物”(文化遗迹),零散,颓然,大多在不相搭的楼房旁显出一种势单力薄的孤独。只是,时尚的林立大厦千篇一律,有内涵的旧房老舍即使不是万里挑一,其身上所承载着的历史人文,记录着的古城修筑、发展、繁华与衰落,亦是探究城市完整历史发展序列不可缺少的一节。它们何尝没有鲜衣怒马时!想那如今狭挤的淅川会馆,既是古宛城繁荣商业的见证,亦是古商帮文化的体现,为当年淅川商帮谋议商情、存款存货、联谊叙乡情之所在,想必其时的馆舍也是气宇轩昂的吧。那被分割成一户户住处显得杂而无序的复兴昌,谁能想到它曾是清末至民国经营酱菜和日杂最为著名的商号呢?昔日数进院落的宏阔幽深,只能在沿着大门所在的那条长道上来回徘徊时遐想品味。与它们同在民主街上的任家大院,尚留两进院,那泛着青苔的灰瓦,又能挽回几许岁月的味道?
三皇庙
即便如此,黯然之余我想道一声“还好”。至少,它们不仅还在,且立于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你若留意,便看到它们了;你若有心,还能走进去,探寻,叩问,慨叹,无论哪种情绪,至少还有实物让你面对任你倾吐。当然,不仅有它们,还有诸多扛过岁月风雨的古建,只不过,有些落寞于城市某个院落、某个角落,不为人知,不为人识。也许,它们离你很近,就在你日常路过的院墙内,但如果不刻意去探望,或许你始终都不知道它们的存在。比如,三皇庙。它就在淯阳桥北头的福来石化公司院内,七一路、滨河路以及院子东侧的早市熙熙攘攘,这个清代南阳丝绸、纺织业集会和拜祭“三皇”(天皇、地皇及人皇),彰显了当年南阳丝绸、纺织业经济实力的庙宇之现存部分,却深藏于院落东北端,只有登上旁边的楼房才能遥望它的存在,雕梁画栋犹可见,喧天笙歌已不闻。比如,宛城驿。这当年南阳境内重要的驿站就在菜市街老木器厂的厂院深处、不为人留意的东南角,尚存的前厅、中厅都修缮过了,只是策马传书早已远去,唯有老房寂寞静立。比如,老盐店(老员店)。它就在短短的辰州堂巷子里,但如果不用心,你未必能找到它,就算找到它,你未必知道它的入口——它只不过在辰州堂露了一点灰瓦房顶,看上去没有入口,须绕到北边一处小院才能寻到它仅存的一座大殿。殿前没有院落,拥挤,狭窄,局促,旧时住过官员、当过清代南阳县衙、做过南阳女中校舍的老盐店,早在时光中没落了。
即便如此,嗟叹之余我也想道一声“还好”。是的,至少这些“小文物”还在啊,还被精心地保护过、修缮过,哪怕在并不广为人知的角落里,它们的小青瓦屋面仍齐齐整整、灰青色的砖墙看起来厚厚实实,当我们想到某段历史的时候,当我们说起城市进展的某个方面时,还可以庆幸城市的文化容器里尚盛放着它们这些物证。怎么不是呢?2800多年的南阳建城史,我们能够看到的有什么?那些颇具规模的人文景观的确让人引以为豪,但散落于城市老街巷的那些看起来似乎微不足道的古迹,哪怕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记载着城市的传衍和积淀,也未尝不是因了它们,古城街区才显得更为丰盈厚重。
奎章阁
怎么不是呢?当你走过南寨墙、穿过奎章阁、站立琉璃桥、北望河大王庙,当你路过万兴东、驻足闸口桥、漫步孙家楼、沉吟于南阳女中,在青砖灰瓦间,在沧桑斑驳中,在史实与传说里,也许,就能触摸到它们身上留存的城市体温、看到城市曾经的模样。所以我痛惜那些一路风尘而来却在孤寂无力中老去甚或在苟延喘息中将会逝去的古迹,怀念那些如今躺在志书中的大寨门、小水门、良贾店、灶爷庙,遐想流着清湛河水的城河、四关城门的吊桥、帆樯林立的码头……有多少古迹可以重来?很多东西,一旦失去就是永远,就像那口我们至今未能找到的梅花井,也许,它甘冽的井水,从此只能成为传说。
一个现代化的城市,绝不是一个割裂历史、失去灵魂的城市,重视古迹、保护古迹、珍爱古迹,是对历史的尊重,亦是对城市记忆的传承。有人说,这些“小文物”就是城市散落的一颗颗珍珠,那么,把它们串连起来细细打磨,该是城市多么漂亮的一串“项链”啊——那决不是浮浅的装饰和点缀,而是历史积淀,是人文情怀,是活在我们眼睛和记忆里的具象的城市根脉……
我期待着,你呢? (李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