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向东：人近中年，最需要功利性读书

文：宁向东，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很多人都觉得自己读书太少，面临焦虑。也有人经常会问我：读什么书？怎么读？对于不同的人，我的回答是不同的。对于绝大多数人，我建议他们：要“功利性读书”。

这包含三点：

第一，要减少读书的数量

第二，不要读那些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书

第三，不要强迫自己阅读那些不感兴趣的书，无论这本书是多么的畅销

我的理由来自于自己的读书体验。
靠读书来培养认知能力，要花大把时间
书籍的意义，主要有两条：第一，是获取信息，获得知识；第二，是通过阅读，增强自己理解问题的能力，就是建立认知的能力。
而要实现后一个目的，时间是无论如何省不掉的。这个时间付出得越早，效果越好。错过了黄金年龄，往往事倍功半。
我自己大量阅读书籍的时间，主要是在20岁到35岁这段时间里。这和职业有关，也和历史背景有关。
我读大学是在上个世纪的80年代，书籍非常匮乏。但是，大家崇尚学习，于是就出现了一些在今天绝对无法理解的怪现象。比如，法国哲学家萨特的《存在与虚无》，中译本竟然很快就卖掉了50万册。这应该在世界图书史上，都是一个不可想象的事情。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认真读完了这本书。以那本书的艰深和可读性，如果能有十分之一的购买者通读过一遍该书，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存在与虚无》是中译简体字本的哲学经典。而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了台湾银行主持翻译的一套经济学名著，共计两百本，存放在北京图书馆（今天叫国家图书馆）的港台书阅览室。港台书不许借阅出馆，所以，我大约花了四到五年的时间，在那个阅览室中读完了其中的相当一部分。
记得哈耶克的《自由宪章》，我整整读了半年。那段时间是痛苦不堪的，而且效率十分低下。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自己的背景知识不够。几乎没有一段话，是我可以只看一遍，就能领会其意思的。
所以，只能做摘要、画今天叫做“思维导图”的东西，这样，才能大致猜出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
很多书的内容，今天都已经不记得了。但是，这段经历却刻骨铭心。一方面，这个过程就像一年级学习微积分的时候，题目最后都忘记了，但却由此建立了基本的解题能力。
导致刻骨铭心的另一个方面，是这个过程太痛苦了。而且，这个苦必须要花费足够的时间，如果时间不够，恐怕也很难达到一定的效果。
总之，我今天只建议要走学术道路的年轻人这样干。如果年龄不合适，也不是为了建立或提升认知能力，这样读书，其实并没有多少实际意义。
精读之外，泛读也重要
古人说：书读千遍，其意自现。这是指精读。我读那些经典的过程，算是精读。精读有助于帮助年轻人建立认知能力。而且，阅读经典就像盖房子打基础，可以让地基坚实，让框架不偏不倚。
房屋的基础架构堂堂正正，结构扎实，后面做进一步的各种各样的装修，也就有了本钱。泛读就像是在坚实的结构上砌砖垒瓦，做漂亮的建筑幕墙。
泛读的价值非常重要，可以帮助人扩大知识面，历练出触类旁通的能力。没有泛读做匹配，只有精读，就像万丈高的烂尾楼，只有框架，没有外墙，完全没法使用。
我意识到泛读的重要性，完全出于偶然。
1995年，我曾经偶遇哈佛政治学系的一位教授。他的每天阅读量是400页到500页，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数字。出于一种冲劲，我那时也按照这个标准要求自己。
虽然时有断续，但前前后后，也坚持了三四年，以至于在这几年里，几乎没有写过什么学术论文。
总之，误打误撞，我意外地完成了读书人的两个基本训练：质的训练和量的训练。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人生的早年，那时有大量的时间。这个过程不要说是放在今天，就是放在40岁之后，都是不可想象的。所以，当很多人问我读书的经验时，我都不知该如何分享。
坦率地讲，在今天这样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这样做是不是还有价值，我自己也存在疑问。由于这样的原因，对于多数人，我并不推荐大家这样做。尤其是40岁以后的人，除非是做学术工作，我不建议阅读过多的大部头经典，而是建议读一些实用性强的书。
人近中年，最宝贵的就是时间。而且，这个时候，人生的道路相对明确，世界观基本形成，认知能力也大致上定型了。精选一些实用性强的书，一方面事半功倍，另一方面也可以对现实的工作和生活有最直接的助力。
这就是为什么我前面提到“功利性读书”的概念。40岁之后，读书的数量不是追求多，而是追求精；不要追求有多经典，而是要看有多实用。
一句话，要把读书的数量减下来，把真正有用的书读懂、读透。
读小说，看透生活
虽然教书是我的职业，但我天生不喜欢严肃的书籍，我最喜欢的是小说和历史类图书，尤其是各种回忆录。之所以读了那么多自己从骨子里讨厌的经典书籍，完全是因为职业的原因。
我自己在四十五岁之后，逐渐回归到了自己喜欢的小说和历史领域。这些年，读得最多，收获最大的，也主要是在这两个领域。
我喜欢读小说，也许会令某些人不屑。对这样的看法，我不以为然。读小说也有很多方式，比如我读小说，并不仅仅是为了消遣，而是用过去读经典所训练出来的思维视角，把小说作为案例去分析，去审视。
小说的文字虽然轻松，但如果你把它当成案例，读起来却并不容易。很多时候，一个晚上也读不了几页。为什么呢？
因为在阅读中，要去理解场景中的人物，认清人物之间的关系，要去理解人物所处的境遇、他们要解决的问题。他们做了怎样的抉择，有了什么样的行动，我们从旁观者的角度，可以审视这些行动是不是恰当。
甚至可以思考：如果换作你，能不能比小说中的人物处理的更得当。这就是读小说可能得到的收获。
管理学的本质是人，所以，读优秀的小说、看制作精良的电视剧，可以帮助我们对人性有更深刻的了解，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建立起洞察和理解的能力。
好的小说，值得反复去读。这是因为，我们在不断地成长、不断地改变。虽然小说还是那本小说，文字也还是那些文字，但我们经历过新的事情，有了新的见识，带着这些阅历和见识，面对同样的文字，会有很多新的感悟。这些感悟有助于帮助我们面对新的世界。
总之，我们不要以为只有阅读经典，才是真正的学习。人生苦短，时间是有成本的，读书其实也有性价比的问题。
中国有句话，叫做“开卷有益”。我认为，这是旧时代的产物，现在恐怕只适合于年轻人。而对于年近不惑的人，如果读书不是你的生存手段，我倒是提倡“功利性阅读”，只读那些对你有用的书籍。
功利性阅读最常见的一种方式就是：不感兴趣的书，坚决不读。这样做，为什么重要呢？
因为我们对一本书不感兴趣的原因，主要有两个：第一，是这本书和当下的你没什么关系，它无法帮到你；第二，就是你的阅历不够，知识储备不足以理解书中的内容。
这时非要强迫自己去阅读，读的一知半解，只能是“貌似学习”。
近日，本文作者宁向东教授出版了新作《宁向东讲公司治理：共生的智慧》，在书中，他将自己数十年积淀的公司治理领域实战性理念和观点，以两部小说——《遥远的时空中》和《门口的野蛮人》为主要案例，引入具体场景，讲解公司治理过程中的基本问题和基本机制，启发大家更直观地理解何为“共生”的智慧，并思考“共生”背后所蕴含的人性沉浮、人与人之间关系博弈等深层问题。
可以说为文中所提出的，从管理学角度阅读小说，“用读经典训练出来的思维视角，把小说作为案例去分析和审视”，做了最好的示范教学

-End-
编辑：Yoyo
202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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