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艺
父亲节,应个景。
用孔子的一句“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来形容我父亲是很贴切的。
1957年,父亲12岁小学毕业就当了学徒。他学会的第一门手艺是打丝线。那时,几乎每一个已婚妇女都要用丝线编织成一个小网,裹在发髻上。如今,时尚变了,父亲的这门手艺也早已没有用武之地。但他通过学习这门手艺而练就的耐心和细致,让母亲和我们兄妹都佩服不已。如,一团乱得不成样子的毛线,父亲能轻松地整理出头绪来;一大堆衣物和其他生活用品,父亲能把它们合理地装在一个不太大的包里,让我背着到异地上学。
父亲从事最久的手艺是染布。农民把棉花纺成线,把线织成布,然后要把这些白布染成黑色或蓝色,以便做衣服。父亲比我更理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因为这个成语就出自染布工艺。染布在我们家是祖传,父亲的手艺比祖父和曾祖父都好,可惜他却成了末代传人。自从“的确良”“尼龙”这些面料面世和普及,再也没人穿土布衣服了,染布也就没生意了。
染布过后是印刷。父亲印过“灶王爷”(和“门神”“财神”是一个种类)、扑克、商标,等等。这些都是丝网印刷。真正为我们家带来较大利润,从而建起第一间房子的是活字印刷。当铅字不够时,父亲用木头自己刻。他刻的字比街上专门替人刻章的还好。我们印刷的是一种小标签,用来挂在运往外地的竹签的包装上。后来这种竹签不再生产了,父亲的手艺也只好再一次失去施展的空间。
在无事可做的痛苦中,父亲去了一趟雁荡山,又学了一门手艺:打水井。在房前屋后钻一口直径几十公分、深四五米的水井,可以供给日常用水。为了宣传这种水井的好处,父亲在自家面积不大的屋内接连钻了两口井。但是等到父亲驾轻就熟时,这门手艺就式微了——自来水逐渐普及。
父亲的手艺中有一项是可以传世的:做包子。很多见多识广的人都说我们家的包子是全国第一。可惜我们兄妹三人都没继承这门手艺。也教过几个徒弟,大概只有一位还在开包子铺,但他的体力不大好,和的面不够劲道,所以也无法和父亲相提并论。这样,我们只能靠回忆来保持对父亲这门手艺的怀念了。
以上所说的只是父亲手艺中的一部分。他还有一些手艺,也已成绝响。如,活杀黄鳝。抓起一条黄鳝往地上一摔,趁它晕眩之际把它的头钉在钉子上,然后用刻刀剖腹、取骨。这样收拾出来的黄鳝用急火暴炒,风味绝佳,远胜先用开水烫死再取骨的黄鳝。这门手艺现在大概要受动物保护者的非议,有虐杀动物之嫌,幸好父亲早已“放下屠刀”了。
父亲会的手艺可真多,但在我们住的那个小镇,他只是排名第二。排名第一的那个人据说还会屠狗、接生、修鞋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