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村妖精志之猪精 | 酸枣小孩
王村的妖精们系列:猪精
房后山爷家养着一头猪。那头猪是母的,身躯高大,生了很多窝小猪娃。它肚子下面的两排奶子都快垂到地面上去了。
在山爷还活着的那个时代,王村几乎家家养猪。一头猪,两头猪,三头猪,虽然数量不等,最多没超过四头的。都是养着自己过年杀了吃肉,他们都是古典的小农意识,从来没有想做养猪专业户的财富计划。当然,我哥除外。这是后话。那时候他还没长大到千方百计要发家致富的年龄。
养猪的人家都很仁义,费心费力用积攒或捡拾的各式砖头垒起来大小不等的猪圈,有卧室,也有饭厅,宽绰的人家还给猪留一块洗澡打泥儿的活动中心。他们都希望自家的猪能幸福安宁地住在自己的窝里,吃了睡,睡了吃,到了年底长成一头肥美健壮的大猪。一家人就可以过个好年了。
可是猪们少有知足常乐的。它们每天吃饱了饭睡饱了觉洗了澡打了泥儿之后就觉得无所事事,想出去逛逛,串串门,找别的猪聊一聊活到年底除了被吃还有没有别的猪生出路啥的。每家的猪圈垒得都不是很高,也没有主人家的房子结实,猪们吃饱了睡饱了之后就可以两只前脚趴在圈墙上,用它那长长的猪嘴拱,拱来拱去的,墙就塌了个窟窿。
于是,满大街都是四处溜达闲逛的家猪。等你从地里下晌回来,走着走着,就会突然发现自己家的那头小肥猪正在路边和别家的猪哼哼叽叽地侃大山。所以,那时候每天干完活回家,还要加班去撵猪回圈,几乎天天如此。而且,猪们经过无数次的实战经验,它们学会了各种反围剿战术,能和你迂回一两个小时才结束战斗。活活把人累疯。
垒猪圈的工作是父亲负责,所以每次猪越圈成功,他都会失职一次。每失职一次,都会遭到母亲的责骂。家里几乎天天都在上演猪跑人跳的家庭喜剧。
我们家的猪擅长越圈,跑出去玩耍,也只是有些小聪明,不算成精。而且它每次都要被围追堵截,自我感觉也很累,远不如山爷家的那头母猪幸福安宁。
山爷家也有猪圈,就在院墙外靠近路边。他家的母猪从来不越圈,就在那一小片肮脏泥泞的天地里打转转。生猪娃的时候就躺在地上喂奶吃,没猪娃可生的时候就空垂着两挂松垮的乳房闲庭信步,观赏一下有限的街景和行人。像我家的猪天天玩越圈这种生瓜行为,它早已经不动心思了。
可是有一天,它也越圈了。
年年的麦收季节都是我家最繁忙痛苦的时候。当然,痛苦是特指我自己的感受。割麦,拉麦,拾麦,打麦,拉麦糠,一系列的动作都要在短短的一周内完成,连小孩子也受不了啊。我最受不了的是拉麦糠,搞得浑身上下都是痒扎扎的。受不了也得拉,一个人一辆平板车,前后放上挡,套上自己,重车快走,空车飞奔,从场里到家里,一天要光着脚丫跑几十趟。光着脚丫不是因为穷得没鞋子穿,而是穿上鞋子容易进麦糠,扎脚。
那天我拉着满车的麦糠正行进在我家房后山爷家房前的那条路上(这是我们每天劳动出行的必经之路),突然那头一直宅在窝里的老母猪冲出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它昂起头,怒目圆睁,呲牙咧嘴,嗷嗷叫着,扑过来就要咬我。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家没人,山爷家没人,隔壁锁爷家也没人。我被逼上了绝路。我一边哇哇哭,一边和这头突然发疯的老母猪打堵截与反堵截战役。后来我终于脱身回到家里,刚刚穿上的一双鞋子也掉了一只,再也不敢回去取。
我向后续回到家的兄弟们哭诉我的遭遇,可是他们说回来时在山爷家并没有遇到那头神经失常的母猪,平安无事的路面上只有我的一只孤零零的布鞋子,他们顺手给我带了回来。难道它只瞄准了对我发起攻击?
老人讲,畜牲成了精才敢咬人。或许那头老母猪真成了精也说不准,反正自此以后那头母猪性情大变,异常凶悍。连山爷家的人也不放在眼里。
我每次从那头母猪的宝地路过,都离得远远的,紧靠我家房子的后墙根悄悄溜过去。有时候不小心抬头瞄一眼,就看见那头母猪英姿飒爽地站在圈里,小小的猪眼里威光四射。
幸而,它还没有长出来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