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觞 | 曾纪虎:1995年的但丁与荷尔德林
曲水流觞
新的生活是他们的吧?这个时代,
年轻人提前旧去。
1995年的但丁与荷尔德林
文 | 曾纪虎
图片来源于网络
刘琦在天河煤炭事务局
某一年,白面书生刘琦从天目山回吉安。
在短暂的“青年营”训练之后,
在兼带做了贺扬灵小孩的家庭教师之后,
他在天河镇谋得一个容身之地。
然后是为当地报纸写抗日稿,
写旧诗。世情汹汹,他也曾想起
在禾川中学念书的事情。
他被安排在萧辉锦宿舍,为他磨墨铺纸。
禾水奇冷,如玉带、如纸絮;
如不堪愁思的水龙,于山川草泽间盘桓。
1945年,回永新筹备三青团,后当选为书记。
1949年,张国华来。
1951年,镇反运动,他被处决,时年二十九岁。
后人曾从房中某处找出一张旧纸——
据说他在天目山时问了称骨算法:年寿不过三十。
他把它藏好,不敢示人。
模仿
众人共享的小街,昆虫翩然来过
小狗儿睡着,它软软的下巴——
你去年捏过,搁在清凉的石板上
它在路中央趴着,很多人不能通过
“我们再也无法过去了”,年老的屠夫如此说
他早年杀猪,挑猪筋的本事很厉害
我常见一排乳白色的东西挂在他的门楣下
微微的腥味飘在空气中
房屋中的女性粗糙、体力强健,然而
她是卑微的,已被粗野累坏
在谁家大门右侧,几个顽劣孩童
他们模仿了大人夜中的痛苦哭泣
旧事,与大圣
学徒阶段结束后你一直在孤僻地生活。
兔子匍匐走路。星天牛吊在树叶上。
三球悬铃木,小果球的黄绒毛被风吹起来。
她一大早起床赶102公交车;
她轻手轻脚将房门带上,
离开的脚步声一直响到楼下。
看到的东西都可以说出证词;
你写下来的或是持续在读的——
走向极端节奏。
你不用再喜欢众人了。
你的心思,你的爱好,你的安全感;
如喂不饱的饥谨之人。
一天,你对她说:你永远也安慰不了我——
你看见她在悬铃木秃净的褐色树干后消失;
不是离你而去,而是赶赴公交站台,上班。
小码头上
水下的东西需要完成转化。
嬉戏者不安的样貌令人可怜;
我愿他是轻松的,不被贫乏包围。
杨柳的树枝钻入水塘,
它们发生变化,变成游鱼、田螺外壳;
变成滑腻的恶心器物。
废弃的水磨坊是爷爷置下的产业;
随着他年轻的病逝,磨坊败坏了。
有一年,叔爷爷将水车卖给他人——
我在空空的水槽区来回跑,
还不知道时间变化的寓意。
简陋的小码头上,我把双脚
伸进水中,来回滑动不证自明的厌倦。
云上的天空如同玩物。
乌桕
他常在入睡前想起生活中的点滴。
他不去确证这些是否真实;
花了更多的兴趣在冥思中滑翔。
他是他们眼中唯一能跳出农门的人,
虽然一起放牛、游泳,一起
将别人家的果树苗偷偷移植进自家的菜园。
多少次?他们无视可行性;
只在快乐的尽头相互张望。
有一次,一群男孩在堤岸上;
横躺着,以各种各样的姿势。
某家的小姑娘恰巧坐在他旁边;她
偶尔轻抚他的头发,轻轻地,偶尔。
堤岸下,乌桕的果壳已炸开、脱落,
露出乳白色的籽粒。冬天快要来了。
永新行,并与郭明华校长
时间不作声张地过来又离去;
搭配好一切,来到和离去彼此相对待。
混色人偶从他人身上掉下来,
完成了自我的统摄。
我见到的不是一切人,只是某一个。
在拥挤的空间中,飞蝇的嗡鸣装配闪电;
它们驶离,沉入或跃起。
在高桥楼中学,郭明华校长
出面帮我们办了两本结婚证;
大圣与我拉着手散步——
在秋后露出白茬的空置的田地间?
夜晚时分,叫魂的人、宰杀耕牛的人;
我们听到?我们已在冬夜。
伏在窗台上,冷月光从掀开的窗帘边缘进来;
我是多么在意仓惶颠沛的时间啊。
1995年的但丁与荷尔德林
1995年,两个年轻人在簇新的铁轨上散步。
吉安站,火车还没有到来,一切都是新的;
碎石是新的,枕木是新的,指示灯是新的,
荒去的田地是新的,空气是新的。
这些新,传染附近的民居、畜舍、
屋中的床、床上的人、矮院子中
坐着的老妇人。他们过去扯南瓜
的枯苗,蛾眉豆开着最后一季花?
新的生活是他们的吧?这个时代,
年轻人提前旧去。秋月,在远山
的空中,漫长的散步已使人沉默。
不再说话,脚步声自身后跟着走。
听得到稀疏的狗吠,突然如炮仗
响起;又是沉寂。沉寂的乡野啊,
使人倍感孤独。他们希望尽快走,
以结束这每日一课的长距离散步。
湖泊在变化,后来消失了,找不到了;
赣江在远处流动,水上浮起一层阴影。
那一年,塔顶的合唱团沉落;
他们分别是但丁与荷尔德林。
祭品
冬季的雨如落下来的祭品。
它们落下来,我感到它们,此时
滴滴车过了连心大桥。
路边村子更象是村子。
一座孤立屋舍出现在秋收后空置的田地当中,
敞开的门隔出一块小黑洞。
田埂上处处荒白,人劳动的痕迹褪去。
这些雨。织起不清晰。
这些雨。打开了冷寂。
空下来吧,可忧惧的事情太多!
地上的叶子在敲响音乐吧?
车主遵嘱放下车窗,
碎落之物飘了进来。
印迹
桥上的脚印是谁的呢?
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模仿;
把自己延伸到更有趣的位置。
可笑的是飞鸟不来。行脚的年轻僧侣
替代你的角色;从小镇出来,
买好米面,过了桥,上了船。
观音殿后面有一块竹林,
好奇的香客在里面穿行;
或停下来,辨认竹杆上的字——
有人刻字诅咒了一对男女的私情。
流浪猫们在城里走,不只是夜晚;
它们中的某一只,曾在桥上漫步。
河滩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静谧的软。
夜晚,走在河滩的沙地上,间或躺下,
甚至想不到,自己——
是被怎么一种东西带至此地。
脚掌下有无瑕的推动力,可以感觉到
凸起的沙窝顶着脚弓。
河中的水凝聚成块了吧?它们不流动,
要等着夏夜的萤虫点了灯在上空航行。
组稿:湖北青蛙 / 编辑:闺门多瑕
曾纪虎,1972年生,江西永丰人,现居吉安。有个人诗集《风在安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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