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作永不失业,我是卖骨灰盒的人

不用特指,只要提到“八宝山”,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什么地方。这个北京最大的殡仪馆有准确的生物钟。早上八点,开始有车流进来,三个停车场繁忙起来几乎找不到车位。下午,车流又陆续开走。殡仪馆的官方下班时间是三点半,再晚些的时候,这里冷冷清清,更遑论车辆。

离八宝山不远的地方有个朗园,是文创园区,石景山区的重点建设项目。朗园里有餐饮、有办公楼、有俱乐部,与殡仪馆之间的步行距离不过几百米。尽管如此,中间仍然人为地垒了个小土丘,试图做一些欲说还休的隔断。

基本上,这就是我们和死亡的关系:日常生活离死亡并不遥远,但几乎整个社会都在避免看到它、靠近它、谈论它。

但有些时刻,我们也不得不直视它。

买盒子的人

烛远简称骨灰盒为“盒子”,他自己也理所当然成了“卖盒子的人”。

在他的店里,死亡会被叫做“过世”,死者也会被尊称为“逝者”或“先人”,总之,用词一定是得体并且庄重的。

正如他本人也永远西装革履、领带板正。客人买完东西,他会目送好几分钟。

这算是他的一种坚持:从事这个行业,一定要让人感到尊重与尊严。

他不只卖盒子,也经营一切丧葬事务。死亡是瞬间发生的事,但料理身后事是由一个个环节组成的具体的过程。这个过程,人不得不从各种角度去看待死亡。

店里的盒子,少说也有几百种,价格低的20元以内能成交,这样低的售价其实是在亏本,为的是能让人“即使条件再困难,也可以体面地直接拿走”。

价格高的则没有上限。经手过最贵的大概是多少?烛远给了个区间——“差不多,就是在北京的一套别墅吧”。

根据不同的材质、设计、雕工,盒子的价格差出千万倍都不稀奇。相应的是八宝山殡仪馆的规制:第一档有一百多个存放遗体的冰柜,三十元一天;第二档是单间,家属不能守灵,八百元一天;第三档同样是单间,但家属可以守灵,价格也高到了一万元一天;再往上还有更高的规制,大礼堂宽敞空旷,一场告别仪式,起步价是三十万。

北京城每天死亡人数在200多人,大部分人的归宿都是八宝山,使用大礼堂的人,“一个月可能就能看到个几场”。毕竟这个价位,“已经可以在北京买到很好的墓地”——墓地与墓地之间,当然也有巨大的价差。

生命自然是没有标价的。但是有关丧仪的一切都有价格。

烛远不对客人的选择做判断。“对待活着的人,不会因为名牌穿戴就高看谁一眼,对于逝者当然更不会”。不管最后成交的是什么,“都只是一种选择”。

然而顾客的选择和财力未必成正比。他见到过衣着简朴的顾客期期艾艾,明显是能力有限,但无论如何都想买个更好一些的;也见过开着宝马7系的客人,到了店里几乎看不出伤心,在店里大呼小叫:

“嘿,没想到这儿还有一百多块钱的盒子呐!还有更便宜的吗?”

最后他买下了一个39元的盒子,是当时店里最便宜的。

宝马客人问烛远,知道为什么要买这个吗?烛远不解。客人说,因为你这个数好,我们弟兄三个,每人13元,正好平分。

干这一行,与其说是和死亡打交道,毋宁说是和人之间各种关系的可能性打交道。江湖总有传说,姊妹兄弟为了争夺财产在医院打架。其实在殡仪馆和殡葬用品商店,这样的龃龉也比比皆是。有些架在医院尚来不及打起来,八宝山就成了擂台。

除了这样的荒诞现实,烛远眼里见到最多的还是悲痛与伤心。但即使是相似的情感,每个人的表达都很难一致,甚至同一个人的亲属也时有分歧。

有一回,一个年轻男孩意外过世,他的女友和母亲一起来店里选盒子。一开始,只是意见不合,争执了几句以后,女孩突然情绪崩溃了,嘶吼道:

“这是我谈了五年的男朋友啊,我这么大只谈过这一个男朋友。”

母亲愣了一会儿,没有急,也没有恼,很平静地说:

“这是我养了二十五年的儿子,我也只有过这一个儿子。”

每次讲起这个故事,烛远的嗓子都会哽住。最后于情于理,尊重的还是母亲的意见。第二天女孩又来了,买走了自己挑中的那一个,问烛远,是不是能分出一部分骨灰让她带走。

分灰也算是常规操作,那天,他们一行人一起去请骨灰,男孩的母亲分出了一部分自己的孩子,给挚爱他的女友。

还有一些非常微妙复杂的人情关系。比如那些寿终或者病逝的老人,如果有几个孩子,基本上总有一个是照顾老人最多、和老人关系也最紧密的。这个孩子有时候会要求,希望在仪式上更加突出自己一些。

这个需求在业内并不古怪,其实也是人之常情。于是,花篮与花圈以什么样的位置摆放,由谁来担任什么角色,如何突出“那一个”孩子,又不至于让其他孩子感到不公或者不适,都是烛远需要考虑的问题。

遗体很难保存得久,对于丧仪的策划本身就是需要在短时间内敲定下来的。

有别于喜宴的是,尽管只有短时间来准备,但在此期间的家属往往是极度悲痛并且茫然的,很难明白无误地说出“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仪式”。

所以这个一般只有几天的工作周期里,绝大多数的时间都被用来和顾客沟通。

逝者生前的一切都需要被细细推敲过,他或者她经历过的人生的起落,有过的荣耀与低落,以及曾经和哪些人发生了亲密或是疏远的关系,这一切的一切最后都会被反馈在最终的仪式上。

仪式的策划终归可控,不可控的是所有参与者的情绪。烛远自己很在意的一个环节,是让亲友在卡片上写下对于逝者的寄语。

对于那个时候的人来说,很多最终也无法当面说出口的话,用笔写下来,是一种最后的情感上的宣泄和表白。

他第一次尝试采纳这个环节时,亲眼看着一位女士面容平静地开始写,然后眼泪开始无声地流下来,越流越多,但全程都安静无声。

有泪无声谓之泣,有声无泪谓之号。烛远从事这一行时间久了,心里很清楚,那些阵仗巨大的号哭往往不是真实的悲痛,而深切的痛感,往往是没有声音的。

拉他们一把

烛远一度离死亡很近,这个距离和他的职业没关系。

店是从父亲手里继承过来的——这也算是行业潜规则,即使这些年人们观念逐渐开放,从事丧葬业多少是有点忌讳的选项。因此,业内大多是家族企业。

1988年,他的父亲尝试创业,开了骨灰盒工厂,也是当前店面的雏形。当时烛远4岁,距离死亡的阴影非常非常远。他把骨灰盒当成玩具。“两个盒子,一个是好人基地,一个是坏人基地”,配上玩具小卒子兵,幼年烛远管那个叫做“两军作战”,是最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烛远本来完全无意于这份产业,毕业后也一直在从事和行业完全无关的工作。但2008年,母亲被确诊癌症,父亲需要照料母亲,希望烛远回到家里来。

这个理由无法拒绝。一晃多年,母亲仍然康健,烛远则再也没想过离开这个行业。

父亲在盒子的设计上很有想法:一个完整的玉雕暗藏玄机;马蹄莲象征圣洁,取代了最常见的传统元素被雕在盒子上;或是女性的手帕、男性的领带,暗含着一种亲密的思念。

这一切设计的理念基础,是希望死亡是庄重而有美感的,而不是晦暗、丧气、让人避讳的。这个想法在今天都算得上新潮,遑论多年以前。

烛远承袭了这个理念基础,他自矜自家的理念、审美与工艺都在行业内独树一帜,但这份骄傲也和巨大的压力捆绑在一起。

最令他感到最困顿的是,父亲那样的成就难以企及。

多年以来,他对父亲有敬重也有畏惧,父亲对他有保护也有否定。长期活在阴影之下,他患过抑郁症。和自杀的念头斗争,是一种日常。

他也亲手操办过病友的葬礼。

那是他生活里的好友,非常年轻漂亮的女孩,原生家庭幸福和睦,如无意外,会有一个像花一样绽开的人生。

但是遇到了坏人——结婚后,丈夫妈宝、家暴,对她毫无尊重。生了孩子之后,她患上了产后抑郁。

她不止尝试过一次自杀,前两次都被烛远劝解下来。他没想到还会有第三次——这件事让他一度无法释怀,几乎每一个自杀者的亲友都会有这样的心理上的创伤:或许我本可以拉住她?

他不放心把好朋友的身后事交给别人处理,亲自操办了整个流程。他设计了照片墙,每一张照片都是女孩最明媚最年轻的样子。但现实是,因为是自杀,需要走较长的刑事流程,即使化妆师手艺高超,遗容也很难收拾得好看。

葬礼现场,两者相互对照,女孩的父亲始终无法接受,一直嘟囔着“这不是我姑娘,这不是我姑娘,我姑娘漂亮着呢”。

那位“渣男”,全程跪着。女孩的朋友们几乎已经做好了不让他活着走出去的准备。

烛远当然也愤怒,但职业素养还是让他为“渣男”找了个藏身之处。一个月以后,他在朋友圈看到“渣男”已经po上了花天酒地的照片。

烛远编辑了很长的段落回复他,大意是,虽然我没什么立场约束你,但是现在这个时候这样,终归是不太合适。

再想发消息,系统显示“对方不是您的好友”。

“不值得啊”,所有人都会这样说,但现实总是如此。那个出生不久的幼儿现在是由自杀女孩的父母在抚养。烛远有时候会想,看着这个孩子,老两口是什么心情?

这件事对烛远触动很大,他本来以为,如果一个人自己要选择死亡,别人其实很难干预。

“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在那个关头,再拉他们一把。说不定,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在他的行业里,这个“拉一把”的方式,往往源自于某一种直觉式的洞察。

比较常见的是相濡以沫多年的老年伴侣,曾有一位年迈的奶奶为自己的老伴挑选盒子,从普通区流连到精品区又到精品二区,最后选购了一只昂贵的金丝楠木骨灰盒。她一遍一遍把边角抚摸透彻,像抚摸一个家园。

之后她平静地问:“还有一样的吗?”

那个眼神、那个状态,让烛远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姥爷过世以后,姥姥一心只想着要去给姥爷作陪。姥姥帮扶姥爷一生,如果不做这件事的话,也找不到别的继续活下去的意义。后来,是顾惜到家里仍有小辈小小辈,才逐渐从那个执着的念头里缓过劲来。

烛远在意外失去孩子的单身母亲脸上也看到过那种神情,也在失去丈夫的年轻妻子脸上见到过那种神情。有些情感在直面死亡的时候,是会用死亡来作为答复的。

烛远店里有一样的盒子,但他拒绝透露这一点。他告诉那位奶奶,她身体还很好,店也会一直在,如果真有需要的那么一天,到时候再来,也不迟。

对于有些人来说,死亡只是暂时的分离,更是重聚的一种承诺。烛远店里会寄放一些客人定制的骨灰盒,有一些是性格达观的客人不忌讳,提前为自己备下——“放心,这么乐观的客人,一般来说都能健健康康再活上好久”;

另有一些,就是最重要最牵挂的人已经过世,于是早早置办好同样的规格款式,余生的每一天,都成为团聚的一种倒计时。

所以烛远对于这些寄存的盒子也看得极重,店铺几经搬迁,他都小心珍藏着这些对于重逢的期许。

更好的告别

葬礼的历史几乎和人类文明一样悠久,石器时代的墓葬中已经有陪葬品,遗体也按照一定规则摆放过。根据人类学的观点,葬礼,作为活人向死者告别致意的仪式,同时也是为了把社会关系重新平衡起来。

“关系”很重要,活着的人需要告别的并不只是一个亲朋好友,而是彼此之间的关联。某种程度上,和逝去的人告别,也是和自己的一部分告别。

一个共识是,丧仪是为了让死者有个体面的结局,更是为了让活着的人心里有所交待。

甚至后者比前者更加重要。

如何好好告别是一个永恒的命题。烛远不负责丧宴(俗称“豆腐饭”)部分的经营,也从心底里无法理解这样一个宴席的存在。

他见过太多告别礼上假声号哭的人,到了丧宴上觥筹交错、红光满面、吹牛打屁的场景,感到非常不适应。

“告别可以不必丧气和悲痛,但至少要有起码的体面和尊重吧?”

他经手过一个与众不同的告别仪式。逝者是年轻女孩,父母思想开放,希望有一个氛围较为轻松的方式来和女儿好好告别。

告别礼之后,没有丧宴,他们在墓园准备了香槟、可乐和零食,一群人好像女孩还在身边一样,对她说出最后的话。

女孩的闺蜜一边喝可乐,一边对着墓碑坦白了内心长久以来的秘密:

“有件事一直瞒着你,现在告诉你吧,其实初三时候的那个某某,我也喜欢他。”

那些寿终或病逝的人的亲属往往有一个准备和接受的过程,相对来说,年轻的逝者则更多死于意外事件——事故、猝逝、自杀。

死亡的巨大阴影来不及被时间稀释,来到现场的人里,除了悲伤,往往还有错愕,“Ta好像还没走”的感觉会和亲友们长期共生。

烛远非常惋惜的一个例子,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平时玩车、年轻、很酷,这样活力的生命看上去甚至不会衰老,更不用说别的。

直到某次生了点小病,医生给开了头孢,他自己又偏偏连着喝了三天大酒——死亡降临得非常急遽,“人没了”这个对于死亡的委婉表达在那一刻变得非常恰如其分。一个好端端的人,啪一下,一切突然不存在了。

灵车的车队是改装圈内的年轻人攒起来的,那一天,看上去千奇百怪的车把能停的地方几乎停满,他们用各自的发动机打出了一个特殊的轰鸣节奏,此起彼伏,用圈内独有的方式向这位年轻的朋友告别。

像同类动物之间暗号式的呼啸。

烛远特别重视丧仪过程中对于生者的情绪和心理状态的关照。根据他的总结,生者的情绪起伏往往分为四个阶段:

确认死亡信息时,不得不面对现实时,往往会感觉心理的防线被刺穿;

与遗体告别时,遗容会显得即熟悉又陌生,种种往事重现眼前,但都已经无法重回;

领取骨灰时,一个丰富完整的人变成了一抔骨灰,内心会犹如被重击;

陵园安葬时,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之前内心的煎熬常常会转变为一种钝重的虚空。真正的“盖棺定论”,大致就是如此。

他会准备好温水和巧克力,也不忘安排青壮年陪护在场的老人左右。因为过于伤心而晕厥的在殡仪馆也很常见。

人很难知道死究竟是不是一件痛苦的事,但烛远知道,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接下来,从心理上,会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独自行走。

玩车的年轻人的仪式过去颇久以后,圈内的一个年轻人过生日,发社交网络的时候配文是:这是第一个没有你在的生日。

告别好像一直绵延了很久,对于烛远来说,这也是最打动他的部分。告别没有什么最好的方式,“重要的是,不要互相遗忘”。

死亡的社会节奏

每小时、每一天、每一年都有很多人在死亡。对于时代或者全社会来讲,像是一种新陈代谢的系统。死亡,也是社会潮汐变化的一部分。

经营殡葬业的人,对这种新陈代谢会有一些更加宏观的认知。烛远的一个观察是,这么多年以来,顾客对于产品规制需求的变化,呈现一个“V”字型。

早些年是社会观念传统,认为丧仪是需要大操大办的人生大事;后来观念中的传统色彩逐渐淡化;但近年来,客户的需求和预算又都好像变得高了起来。

背后原因复杂,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八零、九零后的人,常常是独生子女,很多由祖辈带大,和祖辈感情特别亲厚。

近几年,他们的祖辈像秋天的叶子一样到了掉落的时候,他们也以青壮年的身份参与到了家庭大小事务的决策里。一个常见的矛盾就是,他们的父辈可能还会在预算上顾虑重重,想要省点儿钱,小辈们则会坚持,一定要买个好一点的。

几十年来的社会规则、家庭结构、代际情感的缓慢变化,在死亡这件事上,一下子变得显著并且尖锐了起来。

社会突发事件则会让死亡这件事变得与众不同。

今年疫情期间,在日本、墨西哥、委内瑞拉等多个国家,殡葬业都出现了系统性的崩溃。一则是因病而死的死亡人数过多,应该如何处理、如何丧葬令所有初次面对疫情的人都一筹莫展;另一方面,丧葬业的产业链复杂,枝蔓丛生,疫情期间的大面积停工停产让行业也陷入停摆。

活着的人尚可以变通面对社会变故,但每一天都会有人持续在死去,这个规律无法逆转。

在北京,死于新冠的逝者会按照规定被统一处理,烛远没有经手这样的客户。但那些普通的逝者也不得不一切从简。大规模的告别和守夜都被取消,告别也不得已变得匆忙迅速。

行业内本身鱼龙混杂,很多同行都干不下去倒闭了,烛远的店很好地活了下来,他觉得是因为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

比如坚持不卖假货、坚持不定虚高的价格、坚持做体面的有人文精神的服务,从业久了以后他和许多客户交上了朋友。

友谊的基础是,对于人生最大的一个命题,大家都能有类似的敬重态度。

许多人对这件事仍然忌讳,有时候快递和外卖都不愿意送进门。有一次烛远和朋友谈事情,请朋友到店里坐坐,朋友一下子反应很大地拒绝了:这怎么行?我才刚结婚,这多不吉利。

他不愿意社会仍然在这样看待死亡。他的手机屏保是一家博物馆的照片,庄重、明亮,他说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景,就是能够在类似的地方,办一个类似的展览。人们可以像逛街一样浏览那些他视若珍宝的盒子,每一个盒子,都是一个关于人生的譬喻。

这些譬喻里面,有一个来自于他自己接触死亡多年的体悟,即,死亡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内在的动力,因为会死,所以才要在活的时候去做想做的事、见想见的人,努力活得好。

这些年,他的店也在社会的潮汐里面几经辗转。因为城市建设、因为市民政策,第一次搬家的时候他非常舍不得,因为店里几乎所有物件都是他精心挑选暗含巧思。“比如说橱柜的门扣,开合之间是一个圆的圆缺,寓示着人生的完满和遗憾”。

“但人生总有遗憾,是吧?”

几次搬家以后他也逐渐习惯了这件事。只是不管搬迁到哪里,他的店里都保存着属于人类的最极致的一些情感:哀痛、思念、追悔,还有关于承诺和期待。

作  者 | 麻  薯

编  辑 | 麻  薯

设计、排版 | 排  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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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och意为“新时代、新纪元”,也有“历史或生命中的一段时刻”的意思。不论这是最好还是最坏的时代,这都是一个有故事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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