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驾车 去伦敦——第二十二章 我的“屁股”被踹了一脚
从秋明往彼尔姆,途经叶卡捷林堡。叶卡捷林堡是以女沙皇叶卡捷琳娜一世的名字命名的,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就死在这里。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俄国爆发二月革命,沙皇宣告退位,俄国结束了君主制的统治。十月革命后,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一家被布尔什维克政权强令搬到叶卡捷林堡,1918年7月17日,尼古拉二世一家七人,其中沙皇和他的皇后,还有他们的五个孩子,最大的女儿23岁,最小的儿子14岁,全部被秘密枪决。同时被枪决的还有一名御医和三名待从。
这一段历史在苏联时期很少被人提及。1991年苏联解体后,历史被重新改写。这位昔日被认为是暴君的俄罗斯末代沙皇,又被今天的俄罗斯认为是最伟大的俄国人之一。俄国人在找到沙皇一家遗骸的地方修建了这座滴血教堂,一座白色金顶的建筑,宏伟壮观。正面铺着草坪的斜坡上方,一个巨大的东正教十字架与一组精美的人像群雕组合在一起,那是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一家七人的雕像,边上还有巨幅照片,也是尼古拉二世和他的家人。
1998年,尼古拉二世家族的遗体被隆重安葬在圣彼得堡的彼得保罗大教堂中。当时的俄罗斯总统叶利钦在葬礼上讲话:“尼古拉二世及其家族遭集体枪决,是我们历史中最可耻的篇章,我们希望以安葬这些无辜的受害者,为我们的先人赎罪。我们要以忏悔来告别这个世纪,对俄罗斯来说,这是一个血腥的世纪,令俄罗斯失去和谐的世纪。”2000年,尼古拉二世家族被俄罗斯东正教会追封为殉教圣徒。2008年10月1日,俄罗斯最高法院正式为尼古拉二世平反,宣布他的家族是苏联镇压下的受害者。最高法院发言人奥金佐夫说:“本院主席团宣布,对沙皇尼古拉二世及其家人的镇压毫无理由,并恢复他们的名誉。”
在滴血教堂前拍照,我们的车排成一列停靠在路边。拍照离停车处还有几步路,我先上车想开车接宁为。上车后插上锁匙开油门,刹车,换挡,车却没有前进。突然感觉车子被撞了一下,吓我一跳。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跃林到我车窗前。“你为什么倒车?”他气势汹汹地问。
“我没有倒车啊。”我茫然地说。“我车还没动呢。”
他看我的车。“你油门都没开。后溜了知道不。”他帮我开了油门。我下车看,2号车车头已经开出,把我的车屁股撞了个坑陷进去了。
“怎么会这样!”我纳闷极了。
春荣、宁为都问我,“你干嘛倒车?”
“我没有啊!”我郁闷极了。
自驾伦敦,头十天是兴奋期,不知疲倦为何物,许多人每天起早贪黑,充满新鲜好奇。第二个十天是疲劳期,兴奋点过了,体力透支开始显现,加上饮食不习惯。第十五天可能是一个疲劳的极限期,十五天后身体渐渐过渡进入适应期。我曾试过驾车整整一天,考验自己的体能和耐力,一天中也有兴奋期、疲劳期和适应期,有一段时间感觉特别疲劳犯困。春荣基本上是全程一人驾驶,雪虹在小鹏的手受伤期间也是一人驾车。健明一直是乐呵呵的人,现在也沉默了,我们看他脸色不对,真担心他吃不消又不肯说。
长途自驾车对于我是第一次。头几天开车,因为新手上路反而是小心翼翼。十几天下来自我感觉车开得很顺,大家时不时还夸夸我,开始有些飘飘然了。而此时身体已经明显疲乏,长时间在车上,我一直感觉人处在前后晃动中,有时车都停下来了我以为还在行车,甚至躺在床上休息时都还感觉人在动。而我的驾驶技术仍有许多不足,这时更需要警觉,需要特别谨慎。安全第一,小心驾驶,慎之又慎!我一直告诫自己。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呢?我静下心来想。我来开车,跃林也来开车,他的车就紧跟着我的车。我上车后开油门,刹车,换挡。跃林在我刹车灯亮的时候凭经验判断我的车将向前开动了,因为我的前面已没有车,我只要直接向前行驶就行了。根据我们两车停放的距离,只要我的车向前行驶了,紧接着他就可以将车向左向前开出。所以当他根据我的刹车判断我车子向前移动时,他迅速打方向盘向左并加油门,偏偏这时我的车没有动,因此他的车一下子撞到了我的车上。他的判断是针对正常行驶做出的,而我背离他的经验,违反了常规。
我无言了。
宁为说“车子没事。”他很有经验地用拐杖轻轻地敲敲车子的凹陷处。“外壳是塑料的,被太阳烤得发软,只要轻轻敲敲,一会儿凹陷的坑就会恢复正常,不会有一点痕迹。”
果真,到晚上车子已看不出曾经的损伤。
雪虹特别叫我到她的车前,她伸出手对我说“祝贺一下。”
“祝贺?祝贺什么?”
“今天车被碰人无碍是一件好事啊。我们长途开车都知道,没有一点儿磕磕碰碰是不可能的,所以如果发生一点小事,我们倒是高兴。”
“哦,谢谢你!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好过多了,要不我心里正郁闷着。”
“真的是好事。所以我特意叫你来要说给你听,我们大家都要谢谢你。”
“谢谢!”听雪虹善解人意的一番话,恼人的感觉释怀了许多。在这个团队中我是最缺乏驾车经验的,一切从零开始,如果驾车途中出现一点磕碰的话,发生在我身上最为合理。
但这事对跃林却是个伤害,为此我感到愧疚。
自驾伦敦团队里,名气最大的应当是何跃林。见到何跃林之前我已在中央电视台节目里看见过他,电视报道他刚参加了2004年在云南昆明举办的全国场地越野赛,虽然他不是正式选手,但作为表演赛他的成绩却超过了第二名选手,被冠以“无手车王”称号,电视里还看他表演用双断臂拿针缝扣子。我老父不再反对我自驾伦敦,也因为知道了团队中有何跃林这样的驾车高手。
2004年何跃林一举成名了。之后,他以自己精湛的车技和媒体为他营造的良好氛围,以及他的家乡是丽江旅游景区的优势,创办了何跃林租车行、丽江茶马古道旅游开发有限公司,自任总经理,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轨迹。
2007年何跃林参加了第十届马来西亚国际热带雨林挑战赛。他给我看过他的国际驾照,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时候在马来西亚申请的。按说有了国际驾照就可以申领国内驾照,可中国不同。曾听说丽江交通部门要给他办本驾照,但他拒绝了,他希望国家不仅对下肢残疾人放开驾考,也能够让上肢残疾人参加驾考,仅仅把驾照给他一个人已没有意义了。他因无照驾驶被罚二十多年,现在,以他的名气,在国内驾车没有人再要罚他了。
就在我们自驾伦敦临行前,跃林还参加了在宁夏举办的沙漠汽车越野拉力赛,他给我发来几张照片,车在沙漠上腾空而起,与他一同参加沙漠汽车越野拉力赛的春荣由衷赞叹,跃林驾车已达到人车合一这个最高境界。
跃林是这次自驾伦敦的行车总指挥,春荣是他的副手,压阵,充当尾车。听他用对讲机指挥着车队,与春荣前后一呼一应,是一种特别的享受。
跃林是完全凭自己的技术实力而获得成功的。因此在他的眼里,技术实力高于一切。崇尚技术,渴求技术,发自他的本能。凡属于技术的东西他都非常看重,充满新奇和好学,学了必自信能掌握,然后不断实践提高。比如对汽车、对讲机、ipad、照相机等等,他很自信自己可以无所不能。
跃林的自信不仅在技术,还在于他能够驾驭了自己的残疾。他对自己断臂的训练过程肯定是非常艰苦的,但如今他的断臂已发挥出我们的手所具有的大多数功能,并且在有些方面远超过了一般人。我见识过他用断臂摆弄对讲机、ipad、照相机,当他用一截秃臂准确并快速地按着一个个小按键时,谁还能说这断臂亚于手指。他喜欢给人夹菜、倒茶、倒酒,也喜欢为人拎包、推轮椅,拆装轮椅更显得动作娴熟,独自给汽车换轮胎则让我为之折服。他断臂的灵活性和承受力确实属于一流。
为了便于断臂操作,跃林总是挽着袖子。他的习惯性动作是挥舞着他那裸露在袖子外边的一双断臂,虽然比一般人短了一截,但却更加有力。看他挥舞着断臂阐述自己意见时,那断臂好像是乐队指挥手里的指挥棒;当他的断臂在女孩子面前挥动时,那断臂又仿佛成了魔术棒,迷得一群人围着他团团转。嬉笑与怒骂都看他怎么挥舞那截断臂,谁要是惹恼了他,那断臂就如同棍棒在手,给你一顿乱打。
跃林行车二十多年,创无事故记录,没想到却撞上我这么个倒霉的人,他要对此耿耿于怀了,是我使得他无限风光的驾车生涯有了灰色的一笔。
离开滴血教堂,我们继续向西行驶。我们的行程只是路过叶卡捷林堡而没有进入市区,但叶卡捷林堡的“欧亚分界线”纪念碑是一定要去的,它标志着我们进入欧洲了,这是我们出行的第十五天。叶卡捷林堡市位于乌拉尔山脉的东麓。乌拉尔山脉是俄罗斯境内南北走向的一座山脉,是欧亚两大洲的分界线。
欧亚分界线纪念碑设在公路一侧的小山坡上,被开发成旅游点。入口处有一个小小的停车场,最靠近坡道的地方设了两个无障碍停车位。一个半球上镶着俄文“欧洲亚洲”,它的西边是一只雄鸡,东边是一只翼龙,莫非雄鸡代表欧洲而龙代表亚洲?
纪念碑的背后是我们驶向欧洲的AM51国道,前面是一片柏树林,树上挂满了各色布条。一棵树上钉了一排小木板,上面标注着从各个国家城市到叶卡捷林堡的路程,其中有一块写着广州到叶卡捷林堡5367km,另一块写着中俄友谊之旅叶卡捷林堡到北京4953km两块牌,我们已经走过了三分之一的行程。
通往纪念碑是个大约50米长的坡,大家轮椅聚集坡下,在宁为的指挥下,一起铆足了劲冲上坡,冲向纪念碑,冲向欧洲。轮椅上坡有一些费劲,但也正因为费劲才更能激发勇士们的热情,大家一路喊着冲到坡顶。
欧亚分界线纪念碑是一个约3米高的三棱金属塔,从它的正中间,一条用白色大理石镶嵌的约20厘米宽的线,一直延伸到人行道上,这就是欧亚大陆两洲分界线。纪念碑的左侧是俄文“亚洲”,右侧是俄文“欧洲”,代表东边是亚洲,西边是欧洲。大家在纪念碑前摆弄出各种姿势拍照、合影,有的两脚各站一洲,有的躺在分界线上,有的干脆爬上了平台,让照相机摄像机记录下这难忘的时刻。我们每个人的心中升腾起横跨欧亚的豪迈,我们来了!我们冲向欧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