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 我成长中遇到的师傅们一一余晓
文/李宝峰
在湛江市建筑设计院方案室，从师陈德让、吴宏主任时正赶上建筑业大萧条，方案室也没有什么方案能让刚来的实习生做，一年后便将人员派入各所。到所里就算出师了，每个设计名头上便没有带你的师傅了，按广东话的讲法叫:八仙过海，各自揾食（就是自己找饭吃）。
当年，设计院都是“农贸市场”模式，每个设计师都独立经营，各守一个摊位。从揽活干活收钱皆一脚踢，个个都是老板，其实就为农贸市场守萝卜摊的摊主一样，卖设计收钱拿提成。
而年青人刚刚出道哪里会有甲方找你，加之我一个北方人粤语都不会讲，心想这下便是等死的节奏，好在那时（95年）有保底工资570元可刚够基本生活 。（早餐3x30~=100,中餐+晚餐自己做10x30=300，零用50,剩余与朋友交往，控制在50元以内聚餐每月不超二次） 。
其实设计师生活有二种模式:一是，饲料鸡模式。找个大院，有活就干，努力生蛋（做项目），以生的蛋又大又好为目的，其它不管，以养鸡场（单位规模，地位）地位而决定饲料鸡的江湖地。
二是，走地鸡模式，自己找食吃，食谱杂，产蛋量不高而且还要教客户鸡蛋的做法，若找不到食就自生自灭。好处是一旦练成走地功夫便不会因无单位而饿死，更有练成飞翔鸡的可能。
我原本最大梦想是做个安分守己的饲料鸡。现在可好，只能自找活路。每日准时守在画板前看书画速写等所里师傅挑中打下手。
真是如同集贸市场的刷墙工，等着将体力换成金钱。还是因会画喷画效果图被余晓叫去干活，帮他画了张住宅效果图在湛江日报做售楼广告。以此为契机算是跟了一个老板。
余晓当年三十刚出头，大我八岁左右。余晓人高马大，天生大副噪门，大眼晴卷毛头，微驼着背。余晓被所里众人称为能人，整日骑一大黑鲨（摩托车）出入，身上标配摩托罗拉中文BB炒股机，手执大哥大，意气风发。
第二个活是做一个住宅，我竭尽全力做了一个小面宽大进深还用了凹采光，以八五新住宅为蓝本，白天黑夜不停用二天规规矩矩画好。余老板看了一眼说：宝子，我看你这图不对。咋看着全是墙，都是包子皮。
原来，我将墙全都按240画的，湛江外墙180,内墙120。余老板将此项目给所里更有经验的建筑师。人家直接选个湛江常用住宅平面一梯二户，方正好用。
我第一次知道了建筑可以选型而不用设计。大活没了只能陪老板拎包下工地，验钢筋查模板，晚上回来画大样。
画屋顶女儿墙大样时，我将砼压梁内配2圆8通筋@200圆6箍筋。余工看了讲不行，我讲华南标配筋比华北西北标大多，华北西北标箍筋才配到圆4。余老板讲：砼压梁内配2圆12通筋@150圆8箍筋。
他用手敲着我的脑袋讲：宝子啊宝子，你去工地，工头有请你吃饭吗？我讲有。他讲：工头要赚钱吗？我讲要。他讲：你配小了，你哪有饭吃。工头再一偷工减料就不安全了。
我才明白原来这是社会学配钢筋法。后来听结构许所讲：余晓是华工水利专业毕业，水利的保险系数比房建取值大很多，余工搞结构整天害怕有安全隐患，结构设计是所里最保守的。
因为住在一幢楼，经常被余老板半夜叫在家里聊天看电视，也才知道结构专业的他常常担心各种不安全而失眠。所以余晓的胆小是院里有名。
余晓能被称为余老板，还在于他精于计算。我初到湛江因是自谋单位【抗国家分配和逃离包办婚姻差不多】，结果没有粮食户口，为此心中忧虑。
余老板便帮我算帐：宝子，你每天吃八两米，一年大话三百斤，一斤米八毛当它一元，一年三百元。你去交三千元买个破粮食户口不如去买三千斤大米放你老家，够你吃十年，你当你是米虫？
粮食户口就是打仗时有用，一打仗湛江是沿海，你肯定躲回你们黄土坡了，不会为口粮不怕死吧！而且你是高级知识分子可以拉去画战壕挣口粮。
我们家的粮食户口，三口人每年每人补6元猪肉钱，我都费事要，跑一个上午得18元去买国家配给冻猪肉，脑子进水，广东俗语大鹅不吃小米。宝子，你将来要玩大事情。粮食户口迟早玩完。老余算法不但算个人还算了国家，一步看十年。
因为帮老板拎包，就多了机会陪老板喝茶吃饭见客户。最传奇的是余晓服务的甲方一一私人老板在湛江沙湾的一幢多层办公楼要整体出售，余晓做为策划，我是跟班，陪大老板出场。
饭局上见了买家，一个中午老男人黑瘦矮小其貌不扬。余老板泛泛谈了报价，如何结构改造……对方反应平淡。
一年后一天，余晓看新闻时惊呼：宝子，那天吃饭的买家是走私了中国年原糖产量一半大鳄啊，这报纸讲这家伙居然越狱逃往国外成功。
余老板唏嘘当年看走眼，把千把万生意看太重了，未交易成。真是个疯狂老代。
余晓的胆小是院里有名，但有一件事情让我彻底改变了这种认识。
设计院当年转业军人当权，茂叔是此类人之首，院长茂叔左手湛江院后手泛华公司，那手对己有利出那手牌。因领导层对其领导方法和决策有意见，其就出一个红头文件，根据中央大权独揽小权分散原则，今后大事他一人说了算。
因设计院经营不善，行业遇冷，其又出一纸文头文件，根据中央要求财政适度从紧原则，每个员工工资减少五分之一。这些文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当时设计院里的秀才遇到兵时，只是忍气吞声。立茂愈发猖狂，居然做生意而将设计院办公楼抵押出去，设计院被人告上法院，债主欲收办公楼。
余晓愤然而起，写告政府书发动大家签名，一一谋划，我充当马前卒。结果，老少秀才们空前团结，扳到了立茂，保住了办公楼。
这时湛江已非能久居之处，我央求余工能舍面拖其故友亲朋谋一职位，我远走他地。余工先是婉留，见我去意已决，便指了明路。此后才有入番禺记，才有今日之南北东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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