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艾萨克·斯特恩那里得到的教诲
原文作者 / Philippe Qu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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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21日，是伟大的小提琴大师艾萨克·斯特恩（Isaac Stern）满100岁的日子，“70后”俄裔美国小提琴家菲利普·昆特（Philippe Quint）在他的博客中发表长篇纪念文章，分享了斯特恩对他一次个别辅导的经历，以及这次见面对他日后成长的影响，节译如下。
昨天，我很荣幸与斯特恩的儿子迈克尔·斯特恩（Michael Stern）一起接受KCUR电台古典音乐节目的采访。迈克尔是一位出色的指挥家、音乐家，和我是朋友，我们在舞台上下分享了很多美好的时光。对我们的访谈勾起了我的回忆，1998年11月1日，我曾到艾萨克·斯特恩家上课，我想把这件事保存在今天的特殊纪念推文中。我在苏联长大，回想那时我收藏了些唱片，包括有艾萨克·斯特恩的两张：布鲁赫《g小调小提琴协奏曲》与拉洛的《交响曲》。这两张唱片，和海菲茨、亨利克·谢林、大卫·奥伊斯特拉赫和列奥尼德·柯岗的唱片都是我喜欢的。在1998年赢得茱莉亚的比赛后，林肯中心的马苏尔·德莱（Masur DeLay）夫人邀请我加入她的工作室，这也意味着我来到了斯特恩的成长系统里。之前我见过斯特恩几次，在他面前我总有一种瘫痪的感觉，他是具有威慑力的那种人。德莱夫人在上课时说，斯特恩先生对年轻艺术家非常挑剔，多年来，她为他找到一些优秀学生，但只有寥寥几个他是喜欢的。在某些情况下，他甚至建议一些学生改拉中提琴。
↑作者和德莱夫人，1998年 / 茱莉亚音乐学院档案图片1998年11月1日，纽约一个寒冷的早晨，我去了艾萨克·斯特恩位于中央公园西边的公寓。他的私人助理雅克把我带到一间房间里等着，我确定这是一个很大的衣帽间，因为里面有很多鞋子和衣橱。在关着的门后面，我听到了德莱夫人和斯特恩的谈话和笑声。不一会儿，我被叫进了房间。德莱夫人坐在椅子上，迅速小声地对我说：“准备好挨批啊。”几分钟后，斯特恩先生额头上架着眼镜走了进来。他迅速打量着我，问我来自哪里。我回答：“列宁格勒”。斯特恩改用淡淡的俄语说：“哦，那你会说俄语的吧？”从那时起，我们的会谈主要以俄语进行，我瞥了一眼德莱夫人，明显感到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在谈话中了，但一直保持着愉快的笑容，好像在享受一门外语。
斯特恩问我今天准备拉什么，德莱夫人事先为我准备的是康戈尔德（Korngold）的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认为此曲比较温和，表演这个安全系数会比较高。另一首是贝多芬的第八奏鸣曲。斯特恩大喊一声：“这是电影音乐”，指的是康戈尔德的那个。我顿悟这是斯特恩不想要听到的作品，这不是一个好选择。但斯特恩终究也没在乎：“好吧，听听吧，让我们听听。”在演奏了几页之后，他打断我说：“你是一个很好的提琴手，表现很好，但是你为什么在以同样的方式重复演奏这些段落的滑音？”我不确定这是他随便说说的，还是一个重大问题，是否应该闭嘴等待他的答案。经过几秒钟的思考，我还是喃喃地说：“我觉得这些特殊的和声需要更高的表现力，虽然我并不打算在这些情况下都用类似的滑音，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然后，他花了几分钟时间来解释音乐演奏的选择，诠释本质上很浪漫的作品的处理方式。他问我是否有明确的理由表现出越来越多的甜美，我谈了一点对康戈尔德作品的想法，他显然有质疑但没有说出口，他说还是改为演奏贝多芬吧。
“从头再来一下，”他说：“现在慢慢开始，把这些音符分开来演奏。”他用俄语说：“你必须明白每一个音符的含义，您需要发现这些音符背后的含义。如果你愿意努力去发现，我可以听下去。”当课程结束时，斯特恩突然说：“顺便问一下，你拉中提琴吗？”“咣”地一下，我心里响起了一个炸雷，眼神慌乱地望着德莱夫人，希望她救我，不要让我脱离小提琴。她表情夸张地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说“我告诉过你，这人要求很高”。紧接着转为蒙娜丽莎般的神秘微笑，意思是要我自己去解决这个问题。“你应该拉中提琴……你个子高、手臂长，你绝对是拉中提琴的料。”他顿了一下：“除了小提琴，其他琴都合适。”他继续说：“我认识的所有伟大的提琴手都演奏过中提琴。”
当我回到家中时，家人说德莱夫人让我去电话，我立即打电话给她。她说：“菲利普，你知道斯特恩先生想传达什么意思吗？”我说：“坦白说，德莱夫人，我没有真正理解所有内容，斯特恩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清楚，像每个音符的含义，这句话比较含糊！”德莱夫人平静地解释说：“斯特恩认为，年轻的音乐家往往不会花足够的时间去深入思考音乐。他在很多场合给我的许多学生都说过这句话。我认为这堂课非常积极，最重要的是，他说他想再次听到你的演奏，因此我将尽快安排。”
此事距今已经22年了，我现在意识到这是我音乐生涯中遇到的动力催化剂。在每一个音符后面寻找其含义其实是无法实现的，但这却是一个音乐家持续不断的追求。谨以此文纪念艾萨克·斯特恩老师百年诞辰，祝老师天堂快乐。
编译 / 迎风
编辑 / 夏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