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古诗文的爱恨情仇——第37、38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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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家中小儿始学小提琴,本人竟老夫聊发少年狂,自认为可与小儿同步习得一门乐器,甚至不知天高地厚梦想有朝一日靠一琴走天下,哪怕在地下通道收点零花钱也不失为一种浪漫。加上先生也同样不知天高地厚地在一旁附和,好像我离梦想只有一步之遥。现在想来,没有比这更啼笑皆非的事情了。音乐、舞蹈等艺术大有相通之处,一个大学体操课险些不及格的笨姐,为人之母却还想着从头捡起乐器这门子事,个中的荒谬不是一句奢望可以道尽的。
再说起诗词,是比乐器更甚一筹的雅事。但课本上学过的诗词,仅有“野火烧不尽”深留残忆中,其它均需细心搜求,方能找到一二。每每见到诗词古话文章,只能叹为观止,钦羡之余,实在苦于自身拙口笨舌,见古文便如临大敌,头晕脑胀,念起来更与口吃患者相差无几,记诵就更不用说了。最后不得不承认鉴定结果:本人心资粗鄙,系不可雕琢之朽木,也就此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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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读到民国初年那场关于文学革命的唇枪舌战,似乎大为解恨,为自己找到了笨的理由似的顿时轻松下来。虽无能深解其意,只知在小辈看来美煞人的诗词,却被胡适先生揭露老底,原来都是烂调套语,堆砌辞藻而已。胡适之友胡先骕在美国时曾做一词:“荧荧夜灯如豆,映幢幢孤影,凌乱无据。翡翠衾寒,鸳鸯瓦冷,禁得秋宵几度……”胡适先生说:“翡翠衾,鸳鸯瓦,用之白香山《长恨歌》则可,以其所言乃帝王之衾之瓦也……”后面的就不说了哈哈
这还不打紧,若对典故一无所知,很多古诗便不知所云,更谈不上理解。史湘云“种得蓝田玉一盆”,若不知蓝田种玉的典故,怕是怎么也不解其原意了。胡适先生说,一切言语文字的作用在于达意表情,硬要把意思与感情译成几千年前的文言,明明是客子思家,硬说成“王粲登楼”,明明是送别,硬说成“阳关三叠”、“一曲《渭城》”。胡适先生干脆把这种堆砌的典故诊断为炫其饱学,摆臭架子的文字。
既然达意达得妙,表情表得好,便是优秀的文学,那么讲究严格对仗和韵律的古诗就有一番难为情。不但诗人要绞尽脑汁反复推敲,在字数和韵脚的双重限制下找到能表达自己意思的汉字,读者也必须在时空相隔之下从极为有限的汉字里解读诗意,并尽可能还原作者彼时的情思和场景,除了望文生义的本领,就要依靠想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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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赖诗魔昏晓侵”,照字面的意思大概知道诗魔早晨黄昏如何如何,但诗魔究竟是什么东西,又为什么用诗魔,怕是一千个观众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如果直接说“一天到晚想着写诗,坐立不安”,不论相隔多少年,不论读者是不是文盲,只要不是聋子,一般都不会存在理解上的障碍。再说这里的“侵”,与常用的“入侵”还搭得上边,而把“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中的“侵晓”理解为大清早,就得靠悟性了。如果没有现代诗,“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不知该怎么个披沙拣金推敲了。如果余秀华用律体作诗,什么稗子啊,吃药啊,用起来多少有些不雅。
又有研究者说,纵观史上古诗词,发现大多内容着墨上层生活,不是伤春悲秋,就是叹梅咏菊,不是边塞戎马,就是官场失意,除杜甫外,少有诗人关注底层生态。所以当年胡适在大洋彼岸呼吁文学革命,陈独秀在此岸旗帜鲜明“推倒雕琢阿谀的贵族文学,陈腐铺张的古典文学,迂晦艰涩的山林文学”。这么想来,没有诗性,对古文敬而远之似乎有了充足的理由。至于个别才子高考时竟独辟蹊径用文言创作,还要阅卷者劳民伤财地找专家解读,无疑有哗众取宠之嫌。
至于目前所提倡的国学,似有演变成读经的燎原之势。但被胡适先生称为近代一个学问最博、方法最缜密的新经学大师王国维先生,竟揭穿朱子、蔡沈的《集注》为古今大成之定论的黑幕,承认自己《诗经》不懂的有十之二,《尚书》不懂的有十之五。大师如此,今之倡导读经者,自己懂得多少,搞清楚再摇旗呐喊应该妥当些。
不过,与英文相比,汉字也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试想就那么几千个日常使用的汉字,排来排去,竟排出无限多的美文来。而且白话说多了,白话文看多了,总有审美疲劳,哪怕与古文沾点亲带点故,读起来为之一新,高端大气上档次之感油然而生。
试看探春写给宝玉成立诗社的邀请函(节选):
……今因伏几处默,胡思历来古人中处名攻利敌之场,犹置一些山滴水之区,远招近揖,投辖攀辕,务结二三同志盘桓于其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一时之偶兴,遂成千古之佳谈……孰谓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脂粉。若蒙造雪而来,敢请扫花以俟。谨启。
读罢,透过字里行间似乎看到一满腹经纶有内涵的才女振振有词铿锵有力跟我优雅说理。原来古文也非全部冬烘遗老,简洁有力又不失迂回曲美,读起来确有荡气回肠之清爽,作为白话的佐料,恰到好处。最近又看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新解:不应该知道的人就不要告诉他。略感娱乐之余,突觉这古文实有可爱之处,不论你看与不看,不论你这么解那么解,它都说得过去,笑看芸芸众生为它翻来覆去推推敲敲,甭提有多神气了。
那些不带典故或不堆砌典故,或用一两个众所周知典故的律诗,当然是把古汉字用到炉火纯青了。要是21世纪十几岁的孩子能做得几首哪怕是打油诗,也算是天大的雅事了。即便打油诗都做不出来,但能像李纨那样,不善作诗,却善看诗,评诗,也算是才华横溢吧?可惜咱们现在的孩子,除了上学,就是上培训班,英语的,奥数的,艺术的……好像比总统还忙,就算背了些古诗词,估计也没那闲情雅致,更不用说推敲了。这算是时代的进步么?
37/38回诗社诗节选:
咏白海棠(限门盆魂痕昏为韵)——宝钗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宜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咏菊 ——潇湘妃子
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
毫端蕴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问菊——潇湘妃子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莫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菊梦——潇湘妃子
篱畔秋酣一觉清,和云伴月不分明。
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
睡去依依随雁断,惊回故故恼蛩鸣。
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
思考探讨:
1、 你喜欢古诗词还是现代诗文,为什么?
2、 仿照宝钗和湘云讨论菊花诗的思路,找出自己平时写作中很难写出新意的主题,试着从不同的角度拟出有新意的题目。比如“我的妈妈”,可以怎样另辟蹊径?
3、 联系第五回中关于晴雯的判词及所有关于晴雯的故事情节,谈谈你对晴雯的看法。
4、 回顾第37回和38回,试想这作者为什么要在写诗社这件大事中穿插一些家庭琐事呢(晴雯与秋纹的对话,凤姐与鸳鸯、琥珀的对话)?
第37回 秋爽斋偶结海棠社 蘅芜苑夜拟菊花题
第38回 林潇湘魁夺菊花诗 薛蘅芜讽和螃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