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苍凉肃穆的汉唐雄关
我是从唐诗宋词里初识玉门关的,作为一个喜爱历史的我来说,去敦煌旅行,可以错过鸣沙山、月牙泉,也可以错过茫茫的戈壁滩,但决不可错过阳关、玉门关与莫高窟。如果此行不是我自行设计路线,旅行社是很少把深抛荒野的玉门关介绍给游客的。
幸好我是直扑历史而来,至于自然景观,则成了此次旅行的调色板。当驱车寻找到玉门关时,眼前的关隘已经败落了上千年,仅剩下满目疮痍的夯土墩。我静静地站着,萌生出一种悲壮。
大唐时代,这里曾是一片古战场,现今却听不到那胡马的悲嘶和边卒的狂啸。但只要静下心来仄耳倾听,那箭矢簇雨的呼啸,那烈烈战马的长嘶,那烽燧上的缕缕狼烟,那城楼上鸣响的号角,那剑戈撞击的铿锵,都会从远方传来,从历史深处传来。
玉门关也称“小方盘城”,相传古代西域的和田美玉经此关进入中原,玉门关也因此而得名。玉门关始建于汉武帝征服河西后“列四郡,据两关”时期,西汉时为玉门都尉治所,东汉后改为西域都护所辖。
在古时,中原的丝绸和茶叶等商品,都是通过这座关口源源不断地输往西域。西域的名优特产和宗教文化,也是通过这座关口传入中原。这里曾经驼铃叮当,商队络绎,使节往来,一派东联西引的繁荣景象。
玉门关既是边陲重关,也是丝绸之路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隘。如果把丝绸之路分为东、中、西三段,这里既是东段的终点,又是中段的起点,由此可以进新疆的伊吾,沿塔克拉玛干大漠北缘,途经焉耆、轮台、龟兹、姑墨、疏勒,越葱岭,至安息,可达古罗马。
敦敦实实的四方城堡,孤零零的矗立在大漠戈壁上,经过两千余年的风吹日晒,墙体已经斑驳破旧。城堡的顶部早已坍塌,朝北的门洞顶上也已开裂。尽管烈日把土城照射得金光灿灿,仍然丝毫不能减弱它的沧桑与荒凉。
走到近前,不能不叹服城堡当年的雄伟。近而远,古而今,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去,都是一行气势雄浑的边塞诗,是一曲无头无尾凄婉悲凉的绝唱。天风浩荡,大漠苍茫,这起伏跌宕的旋律,震撼古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威慑力量。
我站着,眯着眼,阳光很强。夯土墙垣的残骸在空旷的空间里气势犹存。风沙撕去了雄关的肌皮,剔净了肉,烈日吸尽了血,只留下一架嶙峋的骨架,这残存的骨架曾支撑过一个巍然的雄关,曾支撑过汉唐的尊严,曾支撑过一段用方块字垒起的历史。
玉门关在汉唐年代既是御敌的关隘,又是友谊的桥梁。这里驰骋过萧萧的战马,飞扬过猎猎的旗帜,也游弋过云蒸霞蔚的释家经幡,飘扬过和亲公主的彩幡锦帜。关闸开闭,吐纳着中西文明。锁启锁落,凝聚着战争的阴云。
这座关隘前的戈壁滩上,有过古战场上刀鸣剑戟的厮杀,有过血流成河陈尸荒野的悲惨场景,也有过英雄豪杰马革裹尸的悲壮。同时也有过那些艰难跋涉、风尘仆仆、传播文化文明、汗滴大漠的文化使者。
曾经,文明与野蛮在这里厮杀,智慧和愚昧在这里格斗,友谊和仇恨在这里交织,痛苦和欢乐在这里分娩。然而这一切都成为了过去,身前茫茫,身后茫茫,断了驼铃,哑了羌笛,灭了篝火。黄土凝结的墙垣突兀在旷野中,即使时间落在上面也化为无声的尘埃。
巨石之上:“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王之涣当年在此写下的这首千古绝句,不仅道出此关的偏远与悲凉,同时也让玉门关随着文学艺术这个载体声誉远播。
看着这块巨石,我不禁想到如果没有“春风不度玉门关”、“秋风吹不尽,总是玉门情”、“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等等古代诗人的这些千古绝唱,怕是玉门关也早就湮灭在历史的黄沙中,不被后人所知了。
玉门关,不但是河西走廊的尽头,也是中土与西域的交界,更是古代旅者心理上的一个关隘。相传,东汉镇守西域的七旬老将班超,坐在距京师万里之遥的大漠帐中,听着呼啸的北风,望着帐外的飞沙,老病交加思乡心切,声泪俱下地给皇帝上疏。
班超曰:“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于是皇帝下诏准班超回朝。后来许多诗人将“但愿生入玉门关”移入作品中,“半夜帐中停独坐,惟思生入玉门关。”、“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这座戈壁孤城,成为令人心寒的遥远边关的代称。
走进残垣断壁间,凝视着残垣,奇异地想,这些残垣断壁,就像一架古老的钢琴,只要拂去尘埃,轻轻一弹,就会奏响一片浩浩荡荡的历史回声,就会释放出一曲曲悲歌、爱歌和恨歌。可是我用手指轻弹墙土,却没有一丝的声响。
曾经辉煌的城垣、烽燧、城墙,都已化为残垣,然而不灭的灵魂依然徘徊在这风沙的世界里。玉门关昔日的繁华已经泯灭,那些商贩的吆喝声,西域儿女的歌舞声,通关文吏的宣告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在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中,丝绸之路已经在大漠的风吹日晒中腐朽,玉门关也萎缩成一个小小的残垣。然而当我面对这座残垣断壁时,却感受到有一股气传导给我的神经,那是汉唐的雄风,那是怆然傲岸的民族精神。
我忍受着烈日的炙烤,在这荒野戈壁中溯着时间之流走向历史深处,那历史的残骸摊晒在烈日下,风在它身上任意践踏着,沙在它头顶肆虐狂啸着。站在沙丘上,茫然四顾,一切如幻如梦,一切空空然,浩浩然。
我不知道在寻找什么?汉唐早已淹没在历史的苍茫里,这残垣也只是历史留下的遗言,日月浮浮沉沉,春秋来来往往,玉门关虽死犹未瞑目。千岁滚石还睁着一只眼,那断戟锈簇只要擦拭一下,依然闪烁着汉唐的雄威。
玉门关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处游玩的景点,它的美,是一份质感和柔韧的并存。玉门关虽已穷困潦倒,但它仍不失威风凛凛的浩然之气。玉门关虽已化为一座废墟,但它残缺的更令人敬畏,在这茫茫的大漠里更显得苍凉、肃穆。
玉门关和那些美焕绝伦的自然风光不同,它虽是一方简简单单的夯土,却能够使人展开无限的心劲,去想,去爱。玉门关作为一种傲岸怆然的民族精神,永远屹立在这天旷地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