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海涛:大娘
┃大娘┃
文/孟海涛
嘹亮的冲锋号声响起,战士们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战壕,父亲猫着腰冲在最前面。子弹“嗖嗖”的在他身旁飞过,他沿着之字形向前飞奔。
“哎呀”,他觉得大腿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用手一摸,满手的血。“啪”又一颗子弹叮在他的胸膛,他身子一歪倒下了。
父亲被送到附近的小山村养伤,来接父亲的是村长老张。这个精壮的中年汉子,背起父亲就像背着一袋棉花,一会儿就爬上对面的山梁。走进一个小木屋,他把父亲放在铺满茅草的床上,疲惫的父亲晕晕乎乎地睡过去。
一阵撕心裂腹的疼痛让父亲从昏睡中醒来,他睁开眼床边坐着一个老大娘,灰白的头发,蜡黄的脸,正拿蘸着药汤的毛巾,轻轻地擦他大腿上的伤。他一个激灵坐起来,拉过衣服盖在身上,满面通红地说:“大娘,大娘,还是我自己来吧。”
大娘呼哧呼哧喘着气,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她轻轻拉开他的手,沙哑着声音开了腔:“孩子,听话,来,让大娘给你治伤。”
父亲迷迷糊糊晕过去,迷蒙中他回家见到爹娘。家里边很热闹,爹招呼人们烧火做饭,一大锅肉菜咕嘟咕嘟飘着香。娘和婶子们在贴喜字,布置新房。一会儿抬来一顶大花轿,从花轿上搀下来一个姑娘,姑娘蒙着红头巾,娘冲他说:“这是你的新媳妇,还不赶紧接她去洞房。”
拉着新媳妇走进屋,外面传来一声喊:“鬼子来了。”人们呼啦啦往村外跑,新娘子一下不见了,他急得大声喊起来:“我的新娘!”
一只温热的手推着父亲,“同志,同志,你醒醒。”父亲睁开眼,头上热气腾腾冒着汗,他转转眼珠,还是那个小木屋,还是那张茅草床,他软绵绵地靠在大娘的身上,大娘的一只手被父亲紧紧地抱在胸前,另一只手端着半碗米汤。
想起刚才的梦,父亲赶紧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看一眼面色蜡黄的老大娘。大娘大口大口喘着气,声音颤抖地说:“小同志,你总算醒了,俺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几滴泪水扑簌簌落在父亲的脸上。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父亲的伤口痊愈了。他喝着大娘熬得小米汤,身体一天比一天壮。
那天,大娘来送饭,父亲接过去大口喝着汤。喝完转过身,他发现大娘坐在床边,眼睛清澈,双手托腮看着他。大娘见被他看到,扭身跑了出去。
看着跑出去的老大娘,父亲心里纳闷,病病殃殃的老大娘,今天的脚步怎么轻盈的像个小姑娘。
第二天,村长风尘仆仆走进来,笑哈哈地对父亲讲:“部队那边常来信,一直在问你的伤,听说你的伤好了,今夜要接你回部队。”
父亲激动地拉住村长的手,“谢谢,谢谢,谢谢您和大娘治好我的伤。”
他请村长带他去辞谢老大娘,村长拉着父亲走到木屋外,屋外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姑娘扭捏地走到村长的身旁,一只手悄悄拉住村长的衣角,把一双精心编织的草鞋递到村长的手上,她轻轻地叫了一声:“爹”,红着脸飞也似的跑下山梁。
村长转身把草鞋递到父亲的手上,“小同志,这些天照顾你的是俺姑娘。她为了方便照顾你,用草药熬汤洗了头和脸,乔装打扮成 ‘老大娘’。”
看着手上的草鞋,看看跑远的姑娘,父亲扑通跪下去, “大叔,您让‘大娘’等着俺,等到哪天打完仗,俺一定娶‘大娘’做新娘。”
父亲回来了,他胸前挂着军功章,一溜小跑上了山梁,“大娘,大娘……”。小木屋不见了,父亲焦急的呼喊声在山间回荡。
山梁下急匆匆赶来老村长,须发皆白的他把背来的包袱放在一抔黄土旁。颤抖着双手解开它,十几双精致的草鞋摆在地上。
“闺女,小战士来接你啦。”老村长的声音透着无比的凄凉,豆大的泪珠落在如霜的胡须上,盯着那抔黄土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姑娘。
爹,您看这双草鞋好看呗?您说小战士穿着合不合脚?
爹,把枪给我,您带着乡亲们转移,我把鬼子引开。
爹,您记着把草鞋给小战士!
“大娘……”,父亲抱着草鞋扑在黄土上,他的手指刨出血,泪目中他又看到了姑娘。
姑娘悄悄拉住村长的衣角,把一双精心编织的草鞋递到村长的手上。轻轻地叫了一声:“爹”,红着脸飞也似的跑下山梁。
作者简介:孟海涛,中小学高级教师,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河北省文学艺术研究会会员,衡水市作家协会会员,衡水市散文学会理事,安平县红色文化研究会理事,河北教育网通讯员,其小说、散文等作品散见于各级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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