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寻常道,莫做等闲观——《南湖传习录》心得系列②
【堂主注:此文为《南湖传习录》心得系列评论,有关此书,欢迎各位朋友批评指正。】
十年前的一天,被子鹏神神秘秘叫看一段视频。
视频中,壮壮实实的子鹏被一位老者点穴般地弹飞……看的人瞠目结舌,直说不信不信,绝对是串好的,演戏的。把子鹏激得要跳出来赌天发誓。
我却是相信的。
虽然那时候与文人武相的子鹏结交不算太久,却有不少共同爱好——比如功夫,比如道教,比如各类怪力乱神。即使几年不见后,我鼓动我的总编,邀请他来搜狐做我上司后,依然如此。
后来我在一篇博客上写到:
一直怀疑,前总编是因为后悔将子鹏与龍舞挖入麾下,痛苦难熬才决心挂印解甲归家的。
其时总编孤身在京,每至饭点,便为去哪里吃饭苦恼。终于等到龙舞与子鹏先后入职,大喜:以后你们哪里吃午餐一定要叫上我哈。
他却不知道,这正是他痛苦人生的开端……
子鹏是学道的。武当派正宗传人。除却满口《道德经》《南华经》之外,《论语》《孟子》诸多词章都是随意吟诵。
龍舞是学佛的。拜的宁玛派上师,念的是「南无阿弥陀佛」,更多卖弄的则是诸如「不负如来不负情,若无其事到天明」之类的所谓禅诗……
俩人筷子夹着饭菜,口中唠叨的却是武当的九脉合真寒山七式玉环桩法,或者是唐刀与抹眉刀的异同,又或者是风动幡动还是心动,再或者是陈撄宁与剑仙派修法和白玉蟾南宗龙虎丹法的变化,再不就是「自从一遇黄龙后,始觉从前错用心」究竟是吕纯阳佩服佛家之说,还是讥讽大和尚的腹黑笔法……
总编一天忍着,两天忍着,三天忍着,四天忍着,五天忍着,六天忍着,七天忍不下去了,拍案而起:「靠,我怎么觉得跟了俩古人坐在一起!」
2005年子鹏给我看的视频中,那位打人如挂画的老者,就是吴式太极拳第五代传人马长勋马老师。子鹏的身手我知道,同样出拳击打空气,我不过是直白无力的啪啪两响,子鹏却沉沉稳稳轰然一拳,挟内家劲力在其中【堂主注:纯属巧合】。他佩服的人自然是高人,所以我相信。
可惜的是,那时候自己虽然早已不年少轻狂,却刚刚因为入了佛门受了灌顶加持,禅定中得了些许消息,每每于心花怒放中不舍离座,早把功夫武技都看成末节,即使是武当张三丰亲来传授,想来也一样遭我拒绝。终于以不喜欢吴式太极拳为理由,放弃了向马老师学习的机会。子鹏叹叹气,说马老师也精通你喜欢的杨式太极拳的。说得很轻声,因为他也正当好奇年纪,迷上了武当一个神秘门派,自己不勤修太极也就没法劝说我。
就这样我们在一座宝山前面拐了一个弯,一晃就浪费了十年光阴。我因为贪恋禅定中极美的感受而错看了消息,在天津浪费了时机,终于阻碍了佛法的修行。
这期间,子鹏则将那门武当功夫勤习苦练了数年,却被南怀瑾的书猛然惊醒。细细品味,才发现那些看似神奇奥妙的诸多道家修炼法门,最终都与马老师传授的太极内核不谋而合。无论你怎样去绕,修持领悟后还是要绕回到马老师那一脉中。他如同《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中的那位少年,自己就这么浅浅地绕了一个弯,才明白要找要修的功夫不必漂洋过海,不必耗尽千金,原来就在马老师身上,而且那不只是一门技击功夫,而成了一种融入身心的「道」之法门。这个时候,他定下目标,定期和马老师在南湖公园学拳聊天,要将马老师聊的种种掌故心得记录下来,也就有了现在出版的这本《南湖传习录》。书中马老师提到前辈刘晚苍老爷子传功夫,总是喜欢亲身示范实战对打,种种理论技巧和经验掌故说得简单,常常要弟子们问到点子上了,他才会想起有许多的要说。子鹏说与马老师聊天对谈也会发现,聊着聊着时不时会激发出马老师的一些想法,顺着就将平日不一定说的整理总结出来。
于是,每次工余饭点时间,子鹏与我聊的内容由漫无边际的奇技淫巧转为专心一志说太极。大多都是转述的马老师的经验和见识,比如行拳时重心的判断,比如行气当如九曲珠中“九曲珠”的意蕴,比如怎样才是立如平准,甚至包括道教秘密中的玄关一窍等等……我也才吃了一惊,马老师炼的不仅仅是太极,因为年轻时候心无旁骛,只爱功夫,所有精力时间都用在这上面,不仅把个多病身体炼好了,领悟出来的也不止是拳脚功夫,他常读《六祖坛经》,结交的是陈撄宁弟子胡海牙之类的丹道行家,由拳入道,走得比我们所知的要远得多。
我小时候体弱,也随父母练过简化杨式太极拳,马老师一搭手却笑:你完全就是一棒槌。然后,他手也不大动作,只用拇指做引,拇指偏左偏右,微微一动,我已经站立不稳向着他指的方位倒去。后来,在广州我认识了一位日本合气道老师,也找了相关资料对比,发现他们所演练的合气道关节技与马老师对我们这些初手很相似。但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没功夫的只是被马老师牵引而动,反而子鹏与马老师搭手时候,反应却一惊一乍,动静不小,完全不能做合气道的关节技看。偷偷问子鹏缘故,他做一比方:功夫炼久的人,就好像是上楼梯已经非常熟练,完全不必看就能噌噌噌准确上楼一样,而与马老师推手,就像是被马老师瞬间抽去你脚下的楼板,你还按习惯那样踏上,在猛发现一脚踩空后的反应,你越熟悉脚下楼板你的反应就越大。
那时节正被法源寺的戒毓法师和湛如法师点破自己的修持出了问题,源自贪心求多不肯专一而沮丧。机缘巧合的是正好结识了台湾过来的对传统功夫有着同样深爱的沁玲师兄,她提供了一个好场地,干脆就召集了一群青年同好,拜了马老师为师【堂主注:此处指跟随马老学习之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入门磕头,下同】,一起学起了吴式太极拳。
马老师时年八十,笑眯眯看着我们一群基本都是零的学生,寒暑无阻每次准时来教,也不肯收费,也不肯接受吃请,慢悠悠讲太极的松,太极的整,太极的养气与怡人。子鹏遗憾马老师那么多好功夫,我们这群人却现在才来拜师,不知道能学到多少。马老师却笑着,慢悠悠,说放松了来炼,把太极不当拳,当成好玩有趣的事儿来做,炼完了身心愉快比什么都好。外人听着,以为不过是养生的讲座,一帮师兄弟却真真体会到太极的内涵,尽管晚了些,但毕竟来学了,触摸到中华传统功夫的底子,也相信功夫自有传承,至少,促成了子鹏整理的这部《吴式太极·南湖传习录》,自己翻阅了,能看出马老师口述的掌故中丝丝缕缕的现出来的功夫真谛与学问高低来。
在《南湖传习录》要出版前,我推荐给了广州这边炼太极的几位师兄。有师兄看了目录马上犹豫:“一百几十页之后才说拳理,等于只剩下一半价值哦……”
他却是错看了这书中的价值,我只是告诉他,书中虽不能说字字珠玑,但“篇篇看似寻常道,劝君莫做等闲观”。
【注:图为马老师在天宫会所传授太极功夫的场景。龍舞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