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之岁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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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惑之岁赋

杨辉峰 | 文

日月徒步轻，流年送君老。

恒河数沙人，我辈一渺粒。

吾辈天生驽钝者也，十岁读西游，今不近红楼。幼年尝苦学，不得玄妙，久不得志。囫囵读书，艺业不精，曾图文字经国之大业，兢兢业业，负青云，以为捷径，终败也。何谈文死谏，武死战？叹曰：文字稻粮谋，生存之难矣。知粗砺之品众，恨精巧之作少。余自幼亦好究天地之奇观，探世间之遗事。虽值不惑之岁，仍不惑有八，岂不悲夫？

一惑迷津太多，不求甚解也。寰宇之大，不解之事万千，无解皆是过客。二惑人心玄故，世途维艰也。芸芸众生，天性自然迥异，有情都是俗身。三惑知音难求，寂寞皓首也。寸心难觅，清风明月无价，相遇易永知难。四惑独行难群，一人当路也。风雨常生，富贵犹如浮云，前程恰似牛市。五惑亲情无常，兄弟二殇也。同根共祖，无缘双沉东海，青丘夕阳西斜。六惑人间烟火，飘忽无定也。秦陇相牵，无大事不往来，叶落归根太难。七惑觅美求真，天性难全也。笔下春秋，词穷后而不工，江郎肚中宽泛。八惑登山有门，错失良机也。万事由缘，聚散成败自决，世间佳景难得。

嗟乎，吾本生于穷壤，一介草莽文根。浮生至今一无所获，亦无所树，心无所求，身无所寄。蜗居乾陵下，常神游江河，时看秦岭阵云，梦中一夫登山。不喜世间俗物，更不通世情，亦不精棋牌。书中偶觅珠，憾事纷如雪，心中不羡仙，甘做一俗人。燕尔新婚，恩爱境迁，结发十载，莫知冷暖，儿女顽劣，寄望成双，敲打不在话下，叹其境遇稍佳，患难堪大任，故磨砺其身。余心常追古贤，慕二王遗风，赏苏子才学，敬天地，鄙鬼神，喜翰墨，涂鸦一二，无所好之。当世之师者，谨欲拜贾公平凹也。惜未曾谋面，神交廿春秋。余遂邯郸学步，常拾人牙慧，乐此不疲也。肚里春秋长，只恨日月短。愧学诗书义理辞章，难穷物理世俗人情。笔投四方，泥牛沉海。才不我逮，思不啻世。交君子，少言语，喜风雅，恶粗鄙。闲暇之隙，茶饭之后，聊借翰墨乱涂鸦，试构人间风景也。微友偶有求之，不吝粗笔以赠之，快递相送，不取分文。谓浮生之乐事也。

今所食温饱饭，与名利场无关，所干文字活，和心血凝日月。余故园向有贫瘠田几亩，今却不事农桑久矣。是年春，天吝甘霖，覆被荒野，麦如草芥，余与父母同悲天之无情也。天喜怒无常，晴空而瞬变，五月生骤雨，忽闻终南山上雪厚一竖指余，与尔何干？与尔何干？一日，观山野俱荒，颗粒无收也。欲哭无泪乎，麦长秋春雨，节生三月土，吐穗四月时，扬花五月中，雨雪复穷矣！父母之心血，徒流已尽矣！呜呼，吾亦悲哉！尝喜晴雪过春分，好雨经晨霜，荡涤尘嚣杂念，弃物质之负累。返古墓群集之悠悠故土，李唐江山无觅，暮气沉沉浮浮，甚觉古梦浮盈朝夕，唐诗伴我青春几何？顾双亲之尊容，遂感世上牵念太多，亲情无替。弥不惑岁，无大志焉，竟日月笃之于行，年登名山一二，至死亦无悔矣。竹溪桃花源，柳笛断鸿声。虽无知音赏，梦里故山秋。亦叹：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叶空千山觅者少，登高揽胜者更寡。偶读“道性欺冰雪，禅心笑绮罗。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之句，幸也，余生之远境与其契也。

瑞雪迎春，疏梅携志。世上风物，过眼云烟，人间爱恨，盈虚无限。生古幽情思于锦绣河山，涉新知网事于虚拟世界。久有凌云志，何处安吾心？

望南山林泉美绝，暮云千山万木摧。曾念遁入空门，青灯修禅，无奈世间尘孽太多，心浮气躁，心系一处难矣，恐辱隐士大德。听风，松竹过耳，尘间事散尽。听雨，西窗烛影，浮盈今生缘。听雪，万籁无声，知音觅红炉。听歌，岁月依旧，光阴匆匆过。纵岁不我与，天不厚我，亦无恨事。

浮生如梦，悲欢一也。不惑如坠万里云端，清雅恰似千年松风。红尘茫茫，断崖深处，生而有惑，死亦有惑。悲天宇之大，夫尘埃而已。农桑有恙，天亦有恨，余生何尝不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