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瓜斋：赵孟頫《老子三章》墨迹题跋里的假话

今天看一件落款“水晶宫道人”的传世墨迹，水晶宫道人是赵孟頫的号。该墨迹的内容是《老子》中的三章。卷子不长，卷首有乾隆爷手书的四个大字：众妙之门。是从《老子》里抄出来，写在卷首装逼的。

虽然是三流的字，但依然透着自信和得意。我们看正文的书法：

这字让人大跌眼镜。乍一看，气息不是老赵的样子，完全是单字生硬的拼凑，不顾行气章法。再细看单个的字，很多折画过于生硬，很多撇画的起笔习气太重，感觉是学老赵没有学精的结果，但有些字的结体又很像赵体。总之，从总体上看，这件墨迹在章法上是失败的，在笔法上没那么精致。此墨迹纸张高度是15厘米多，字比通常的小楷要大一些，而老赵写这么大的字，往往非常精致。另外，老赵写字有个特点：笔无懈怠。观此幅，有很多生硬的笔画，换句话说，就是笔提不起来、控制不自如，生硬、拙陋。

文末，赵孟頫说这件作品是配合他妻子画的《函关授经图》而写的，落款为“水晶宫道人”。赵孟頫墨迹中，落款大部分都是“子昂”、“孟頫”。署“水晶宫道人”的，我印象中很少见到。那么，这件作品是否有可能是赵孟頫妻子管道昇代写的？我们知道，管道昇字也写得好，据说还就是练她老公的赵体。赵孟頫时常给管道昇代笔写东西，这次，夫妻俩玩个游戏，老婆代老公写，给后人留个谜梗。但是，可能管道昇毕竟写不到老赵的水平，所以写成了这样子？哈哈。

好，本文不是考证作品真伪，只是就眼前所见感想一下下。详考得翻资料，再说了，把考证的东西写出来，没准儿又被人抄袭了。总之，我想说，这件作品的水平不怎么样。

有趣的是，卷后有三人的跋：

王宠的跋，颜体小楷，写得秀。

王世贞的跋。世贞不以书法名世，但你看看这字，真的养眼。

董其昌跋。写得极潇洒。

三个人的跋，单从书法上看，都比正文好，这是毫无疑问的。

那么这三位题跋者又说了些什么？我把他们写的翻成白话：

王宠：老赵这字和管道昇的画放在一起看，堪称双璧。

王世贞：老赵这字有王羲之《黄庭内景经》的意思，跟他学李邕的那些字不一样。

董其昌：二十年前，一位朋友给我看了这幅字，当时我要用吴镇的一幅画换，他就是不换。二十年过去了，今天我终于得到这幅字。久别重逢，感慨万千呐！

你看看，没有一个人说这字不好的！王宠没有具体评价书法，但毕竟是纯赞扬。王世贞把它跟《黄庭经》等观。董其昌呢，还特意写了一段饱含感情的记事散文。我在瓜瓜斋《拿欧阳询开刀》的文末说：“可见古人假话多”，今天看的这三段跋文，又印证了这句话。明明是一件不怎么样的作品，他们为什么要说假话呢？一者作品落款“水晶宫道人”，明明白白是赵孟頫啊，赵孟頫写的字怎么能不好呢，名人拉的屎都是香的。二者，题跋的文字习惯就是吹捧。古代文人的传统就是互相吹捧。曹丕说：文人相轻，自古而然。也许曹丕之前是相轻，到了明代，就是相捧了吧！再一细想，“相轻”和“相捧”，其实是一回事呀，一味互相吹捧的人，不太可能真的看重对方呢。哈哈。

当然，互相吹捧的传统，在今天的祖国，丝毫未变。以前我在单位，常有领导拿一幅字让我评价（就是让我夸），都是什么市领导、省领导写的。每每打开一看，我都尴尬得不行。你说他写的是屎吧，显然是违背了我们吹捧的传统；你说他写的漂亮吧，就违背了我的良心。所以，为了避免不停地尴尬，我就辞职啦。

今天就到这里。

按：图片来自《赵孟頫书画全集第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