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扎尔帝国:犹太教强权与南俄草原的突厥化先锋

公元7-10世纪,黑海北岸出现了著名的哈扎尔帝国。他们史无前例的选择犹太教为官方信仰,并与基督教的拜占庭帝国和伊斯兰的阿拉伯帝国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起源与壮大

哈扎尔人属于早期的突厥语集团

根据拜占庭帝国的记载,哈扎尔人就是突厥的远方同族。他们还与高加索山民、阿兰人、匈人等族群混血融合,是一个有着复杂基因库的群体。公元2世纪,他们第一次以亚美尼亚人的形象,出现在历史记载中。恰逢匈人帝国肆虐亚欧大陆,哈扎尔便选择躲在高加索山脉韬光养晦,避开了时代洗牌所形成的大洪水。

公元6-7世纪,库斯老一世等萨珊波斯君主开始加固杰儿宾特长城,就是为了防御经常南下的哈扎尔牧民。依靠西突厥帝国的兴衰起伏,一些部落从原来的联盟中分离,和哈扎尔人一起生活,并将他们彻底突厥化。此后,哈扎尔人就自认为突厥,并将周边的保加尔、阿瓦尔等部族视为兄弟之邦。他们在626年应希拉克略的邀请,出兵 4万兵给拜占庭皇帝进行反波斯战争。希拉克略也用这支有生力量,将萨珊波斯的阿塞拜疆省夷为平地。随后,他们又趁着保加尔部落间的内乱,迫使对手臣服于自己。部分保加尔人被驱逐到巴尔干地区,成为后世保加利亚的文化先祖。

哈扎尔人利用匈人衰退 逐步壮大

公元750年,哈扎尔人已经陆续降服了乌克兰平原和高加索山地的不同居民。包括有民族大迁徙中遗留的哥特人、躲在高加索山中的匈人小国、作为斯基泰后裔奥赛梯人和依旧实力不俗的阿兰人。除此之外,还有像马扎尔、保加尔、佩切涅格等早期突厥化牧民,以及更北方的斯拉夫先民。其版图西起多瑙河口、东至里海东北,包括黑海北岸、第聂伯河、顿河及伏尔加河中下游之地。在《旧唐书-西戎传》和杜佑的《通典》里都有提到其地理位置。

在行政上,哈扎尔汗国类似于其他的游牧部落,同时存在有多个首都。汗王会在不同时间段,分别呆在不同的首都里避暑或者避寒。波斯和唐朝都不约而同的提到,哈扎尔汗国占据的优良贸易线路。从君士坦丁堡到长安的北线商路就要经过哈扎尔都城。特别是在拜占庭与东方世界的战火频繁之际,这里成为了丝绸之路上最安全的贸易线路。伏尔加河罗连接黑海和波罗的海,让北方商团直抵达君士坦丁堡。里海又可以把商船引向波斯乃至两河流域的巴格达。向东经由陆路和卡马河,还能将伏尔加河、乌拉尔河、西伯利亚以及花剌子模都纳人商业系统。帝国也几乎无时无刻不再同以上地区的人群打着交道。

盛极一时的匈人和哥特 都成为哈扎尔附庸

皈依犹太教

哈扎尔人最终选择犹太教为官方信仰

经济上的强大和富足,也开始影响到哈扎尔人的国家文化建设。在公元8世纪中叶,鉴于哈扎尔骑兵多次扰边,阿拉伯人的阿巴斯王朝和拜占庭帝国同时派出了圣人前往当地传教。双方都希望这个北方帝国能加入到自己的阵营中来。布兰可汗就直接向辩论完的双方提问:如果让你选择犹太教或对手的派系,你会信仰是什么?

分别代表伊斯兰与基督教的使团,都不假思索的回答犹太教。于是,哈扎尔帝国宣布以犹太教为自己的国教,并将双方的使者都打发回国。这个选择也是因为哈扎尔位于两大势力之间 ,有自己的地缘和贸易平衡需要。只有同时不讨好任何一方,才能既维持贸易又并避免被双方同化。同时,可汗也知道吸引犹太商人,以便特别促进国内的经济发展。加之拜占庭和阿拉伯人都无法否认《圣经》旧约,便容易与两者同时打交道。哈扎尔人也就此创造了在历史上非常罕见的以犹太教帝国。

哈扎尔汗国成为拜占庭与阿拉伯之外的第三强权

对抗阿拉伯的战争

哈扎尔人的精锐骑兵部队

凭借着经济实力的增长和臣服势力的变多,哈扎尔人势必与周边列强展开激烈碰撞。但相比垂垂老矣的拜占庭和波斯,新生的阿拉伯人更具有攻击性。因此,哈扎尔帝国的早期交战对象,就是这些来自南方的圣战者。

公元646年,阿拉伯人首先在亚美尼亚击败了一支阿兰-哈扎尔-拜占庭联军。之后,他们又在公元653年围攻汗国的都城巴兰杰尔。战斗中,两军队都使用了投石弩机对射。最后是哈扎尔人成功地击杀了阿拉伯指挥官,并将对手逼回了高加索山以南的大本营。随着阿拉伯贵族间的内斗开始,北方的汗国也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际。

伍麦叶王朝的阿拉伯人就一直企图向北扩张

在伍麦叶王朝平定内乱后,两强间又开始了一系列恶斗。由于哈扎尔对高加索山区的阿兰和匈人小国大肆征收沉重赋税,引发他们倒向阿拉伯势力,并将对方引过高加索山劫掠。在公元713年,哈扎尔军队报复性地突破了杰儿宾特长城,但是最终被呼罗珊总督马利克阻击。在修缮好边墙后,马利克再度带兵深入汗国境内,却在萨马德尔地区被哈扎尔人拦截。哈扎尔可汗提议双方进行大量的战前比武,并趁机招募到数量庞大的援军。最后迫使呼罗珊总督率部连夜逃走,抛弃庞大的辎重,并将营地内的老弱病残都留给哈扎尔人屠杀。

但凭借着更出色的军事能力,伍麦叶王朝还是在之后的战斗中居于上风。比如在攻陷哈扎尔汗廷巴兰杰尔的战役中,他们以步兵的大盾牌挡住箭雨,突破车营间的链接空隙。最后,对哈扎尔人大开杀戒,最后几乎将其王室成员都一网打尽。只是严寒的气候限制了阿拉伯人北进,迫使取胜的呼罗珊总督见好就收,带着大量战利品返回南方。

在杰儿宾特城墙下停留的哈扎尔军队

十几年后,哈扎尔军队也再次踏上熟悉的远征路线,开始对阿拉伯人进行复仇。他们洗劫了位于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等地的穆斯林聚居区,驱逐了当地的阿拉伯驻军。但在最后关头的穆甘草原之战中,伍麦叶军队还是在决定性的战胜了哈扎尔人。到了公元735年,玛万二世甚至和亚美尼亚附庸一起兵分两路北伐。阿拉伯人连夜架浮桥越过伏尔加河,突然出现在哈扎尔汗廷附近。结果,又是哈扎尔人遭遇大败,有7000人战死,包括可汗在内的10000多人被俘。好在玛万二世很快被东方的阿巴斯家族推翻,哈扎尔人才趁机南下,将阿塞拜疆和东格鲁吉亚又重新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总体来看,双方都是守强于攻,主动深入敌境的战斗都以失败或后勤不济的方式告终。新崛起的阿巴斯王朝则选择同哈扎尔汗国维持友好的联盟关系。但汗国始终成为牵制伊斯兰世界的重要力量,不仅保护了拜占庭帝国的北翼,也拱卫着当时还非常弱小的斯拉夫部落。

抵达哈扎尔帝国境内的犹太与穆斯林商人

哈扎尔与拜占庭的冲突

拜占庭也将哈扎尔视为自己的重大威胁

西面拜占庭也和哈扎尔也有着尖锐矛盾。后者主要通过挖墙脚的方式,撼动拜占庭帝国在高加索与克里米亚半岛的有效统治。比如支持阿布哈希国王列昂二世,从君士坦丁堡的控制下独立。

作为反制措施,拜占庭就支持那些依然留在克里米亚的哥特人发动了反抗哈扎尔宗主国起义。虽然这一叛乱迅速被哈扎尔人镇压,但拜占庭方面的野心也已暴露无遗。最终,利用马扎尔人和哈扎尔打内战的时机,拜占庭攻占了这个哥特遗民的自留地。但直到汗国灭亡,他们都没有向北再迈进一步。

留在克里米亚半岛的哥特遗民

公元10世纪初,哈扎尔人还对拜占庭保持着战略压制态势。后者虽然武力不行,但非常善于利用金钱进行远交近攻。他们联络了对哈扎尔霸权不满的马扎尔人、佩切涅格人和保加尔人,对哈扎尔实行半圆形的包围圈。但经过一番马不停蹄的交战,可汗本杰明在5个不同的方向上击败了所有对手,令拜占庭人大为震惊。于是拜占庭人又祭出了惯用的外交手腕,教唆原本忠诚的阿兰人也发动叛变。但主场作战的哈扎尔人又迅速攻陷了他们的山地要塞,并成功地俘获了阿兰国王。顺势通过和亲,阿兰人便重新被笼络到哈扎尔麾下。

总体来看,哈扎尔对拜占庭几乎是长期取胜,限制了帝国向东北欧的进一步发展。也是在这一时期,更北方的罗斯人开始进入君士坦丁堡的视野。本地斯拉夫为了自保,请来维京首领担任自己的君主,并酿成了后来摧毁哈扎尔联盟的最重要因素。

哈扎尔骑兵与马扎尔人的战斗

罗斯与哈扎尔的恩怨

维京东进后 就同哈扎尔人发生冲突

早在维京人登陆波罗的海东岸,就向当地居民开始征税。因此,哈扎尔和维京后裔也很快发生了矛盾。但面对哈扎尔人的重骑兵和骑射手,数量有限的维京步兵也根本不是对手。

但双方很快都意识到做生意比互相残杀更加有利可图。于是维京人开始带着手下的斯拉夫人侵略其他区域,并将战俘通过哈扎尔的犹太商人卖到拜占庭和其他伊斯兰帝国去。当然,以基辅为首的罗斯诸公国也就成为哈扎尔名义上的附庸,需要定期向可汗缴纳贡品,并出兵为帝国到里海等地作战。作为回报,罗斯船只南下黑海、里海的冒险旅途,也是得到了哈扎尔可汗的默许。他们通过上交10%的战利品,获得在第聂伯河和伏尔加河沿岸港口进行补给和贸易的权力。汗国的组织形式,更是启发了早期罗斯的政权构建。

罗斯海盗船队很快就成为扎哈尔帝国的一份子

只是随着罗斯群体的迅速壮大,哈扎尔人也逐渐意识到他们对于自身霸权的威胁。公元914年,多达5000人的罗斯舰队完成劫掠,从里海返回伏尔加河流域。但由于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在南方大肆抢劫,所以也波及到那些为帝国服役的穆斯林和亚美尼亚裔士兵家乡。犹太商人也控诉他们严重破坏了哈扎尔和以上地区的贸易关系。结果,罗斯人遭到哈扎尔的穆斯林雇佣军和保加尔盟友的夹击,最终全军覆没。

与此同时,拜占庭和哈扎尔双方也各开始了内部清洗,相互驱逐自己境内的基督徒或犹太人,导致了新的全面战争爆发。凭借着庞后勤优势和就近调兵的便利,哈扎尔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驱逐了刻赤海峡的罗斯人。随后又席卷了拜占庭在刻赤海峡和亚速海附近的所有城镇、据点,防止双方南北勾结。最后才迅速北上,对基辅发动了长达4个月的攻城和草原袭扰,迫使罗斯人重新臣服。

伏击罗斯劫掠者的哈扎尔军队

公元941年,哈扎尔人带着罗斯舰队南下围攻君士坦丁堡。在攻城失败后,又在马尔马拉海和爱琴海地区游荡,最后遭到拜占庭海军的希腊火焚毁。稍后,联军的陆上部队也被拜占庭击败。但罗斯大公奥列格还是哈扎尔人的封臣,并在943年为可汗领兵出征南下,带兵突破了阿拉伯帝国的杰儿宾特长城。

一直到950年左右,军事和经济实力日益增长的罗斯人再次发生反叛。长期的接触和影响,也让罗斯人已经习惯了骑马作战,对于游牧大军不再有任何心理恐惧。更多步兵则可以坐沿着伏尔加河与第聂伯河南下,如同游牧民一般机动,在破坏一番之后就迅速撤退。拜占庭人也抓住机会,重新向克里米亚半岛部署军队。

日益强大的罗斯 让哈扎尔人也有些力不从心

犹太教帝国的毁灭

面对夹击 哈扎尔的犹太人开始四处寻找盟友

感到力不从心的约瑟夫可汗,开始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盟友。其中一封求援书信从伏尔加河流域传到君士坦丁堡,再穿越整个地中海,来到了西班牙的科尔多瓦哈里发宫廷。

时任哈里发外事秘书的犹太人伊本-沙普鲁特,这才知道东方还有这么一个犹太教强国。他迅速回信,从从西班牙传到德意志,再通过基辅传递到可汗在伏尔加河口的首都阿蒂尔。两个素未谋面的君臣互相通信,却因地理阻隔而无法获得实质性的共赢。到公元968年,哈扎尔帝国的都城伊蒂尔就被罗斯大军攻破。沙普鲁特再也就没机会再收到远方同胞的回信了。

哈扎尔帝国最后还是倒在了罗斯脚下

利用罗斯人的战果,拜占庭和阿拉伯纷纷出兵攻占与他们接壤的哈扎尔地盘,彻底灭亡了这个盛极一时的犹太教帝国。随即产生的草原权力真空,最终被佩切涅格人所填补。但还是2个哈扎尔人的小国幸存了下来。第一个在刻赤海峡附近,直到1016年才被罗斯人所攻灭。第二个哈扎尔人小国则躲入在高加索山脉的达吉斯坦地区,直到1220年才被蒙古西征军所毁灭。

剩下的哈扎尔人作为雇佣军和商人,散居在东斯拉夫人的土地上,最后成为了东欧犹太人的重要来源。还有一部分人穿越丝路,进入北宋王朝的开封,成为了后世河南犹太教社群的起源。13世纪的教廷大使柏朗嘉宾经过东欧和伏尔加河,还看到那里还有繁盛的草原牧场和信奉犹太教的游牧部族向金帐汗国纳贡。当地的突厥语牧民也将黑海称为哈扎尔海。在东欧草原上,各个游牧强权很难彻底消失,他们往往会以改头换面的形式融入其他的新霸权当中,为新的霸业贡献自己的能量。

后来的开封犹太人 也起源于哈扎尔帝国

由于信仰问题,哈扎尔帝国的很多事情没有被基督教和伊斯兰世界所系统记录。他们仅仅作为外寇分散在凌乱的历史记忆中,并遭到文明世界的口诛笔伐或嫉妒讽刺。只有少量可汗留下的希伯来文献,才能帮助后人研究这段尘封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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