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水散文】遥日(续二)
命运就像自己的掌纹,虽然弯弯曲曲,却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
遥日(续二)
夏红霞
编者按:
夏姐,在千呼万唤中,又出力作,喜欢看夏姐的作品。看着《遥日》,唯美的文字,把我代入到童年,让我回味到乡村生活的美好。大赞,期待夏姐,更多力作问世,以飨读者。
村子里的十月,是一个涂上金黄,收割金黄的月份,之后再抹上一土地的褐色,哪都是,和阴沉的天和在一起,像化不开的泥球子。祖父说今年的收成在于七月份的雨,雨是好东西,可不能多。说着祖父讲雨的神话,雨神在天张望人间,有一次喝醉了,有个把月没雨,玉皇大帝生气了……。祖父的故事总与我看到的事物一起放到我的面前,源源不断。祖父家后院的六婶得了病,好像同肺子有关,祖母吃饭时说:老六媳妇得那种病,也不能好了,在那熬日子,哎,这人怎么看!祖父不言,吃完了,祖父才说:你拿点钱去看看,人走这一世不容易,肉身最为沉重。后来我看见了六婶,已经瘦成枯骨,走起路来像苞米杆子随着风飘,她的大儿子扶着她,如同拄着一根拐棍。这个瘦六婶怎是个沉重的肉身?回家后我问祖父,祖父不答,仍是摸摸我的头。十二月时,六婶就死了,在家里停了大三天,她的两个儿子披麻戴孝,可没有哭声,我在门口拉着祖父的手说:爷,我怕。祖父说回去吧,你小,回去好。从此,我一听到沉重或者是肉身,就会想到六婶,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和最后瘦骨伶仃的样子。一个过程从开始的丰满娆美到结束时的枯槁萎靡,有多少人能逃的过呢。
祖父常说,等他死了,就把他埋在祖上的那块地里,千万不能火化。每每此时,祖母都说,死都死了,我不怕火化,我不能给孩子添罗烂。真是奇怪,祖母故去时,政策上是可以埋的,而祖父去世时,祖父火化了。我看着祖父流着眼泪,一直到他离开,再看着他被推入火葬炉里,我哭的像个死人,我坐在他的灵前,摸着他的相片,整个灵帐里是二十四孝图,祖父讲过这里的故事,什么卧冰求鲤,暖被为父。祖父讲着故事,一直到我大,我大了,为他守灵,祖父讲了无数个故事,可我只能守一次灵。之前祖父拉着我的手,他糊涂叫着别人的名字,像个孩子,哭成一团,说身上沉,啊啊的喊着疼。现在祖父安睡了,他沉重的肉身也经过火入了那块土地,沉重是一辈子的事,这个肉身永远是牵挂,落在人的心里,画到了家谱上。
祖父家左边邻居大臣子家出现了黄鼠狼和蛇,这是有说法的,是家里的人招来的,一是这个人没福,压不下这些东西;二是,可能做了不检点的事,也是一种报应。有一次大臣子媳妇哭喊着,让我祖父去挑一条爬到了灶台上的蛇,祖父去了,我也要去,祖父不让。祖母说,她拉着我没事,我们都去了,祖父挑着那条小绿蛇,我躲在祖母的后面,挑到院子里,钻到草丛里就不见了。祖父临走时对大臣子媳妇说,你去找一下马大仙,问问他该怎么办。马大仙来了要做法事,每天来一次,圈在大臣子的屋子里,点烛生香,嘴里念念有词,原先谁家有法事,我都让祖母带我去卖呆,可大臣子家有蛇,所以没人敢去,马大仙一下子去了半个月。后来据说蛇和黄鼠狼没了,可大臣子媳妇的肚子鼓了。我祖母对我祖父说,那院的货就是做那事的,大臣子就是让她气死的,一次就几块钱,贱货。说到这时,祖父总制止祖母别往下说了,说是有孩子,别说那些闲话,让孩子听去不好。实际大臣子都死了四五年了,我们习惯了叫她大臣子媳妇,她有一个儿子,上小学。村里的女人看到她,像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老林奶奶还呸了她,嘴里说:俺们村怎么出了这货。上她家的男人很多,有时候我放学回家会遇到,还有我同学小正的爸,他看到我后,用扇子遮住脸,赶快走了几步。我想喊,李大伯,可我没喊出来。后来大臣子媳妇养大了儿子,二十岁的儿子带她离开了我们村。大臣子媳妇算不算是沉重的肉身,大臣子病死时留给她很多债,一个女人过着日子,带着孩子,还要还债。只有二亩地的女人除了出卖自己,还能做什么。后来又有人说到大臣子媳妇,说在城里看到了,日子过得可好了,带孙子呢。
有那么的沉重的肉身,从我的世界经过,终成了我的记忆。
武生睡下的时候,整个院子都是静悄悄的,蛙声虫鸣在月光里一下子柔和了下来,一切都透过窗子扑在他的脸上,盖在他的身上。这个河套边的草房子,武生叫它安乐窝,白天他到李大个家放羊,他把羊群赶到草甸子,羊群钻到草甸子里,白花花的一 片。恍惚之间,白花花的一片成了自己老娘的头发,在眼前摊开,应该是武生最后看到的样子。老娘临咽气时,告诉武生:要学好,不……。话还没说完,就开始喘起来,喘着喘着流下眼泪,最后一口气终于咽了下去。十八岁的武生没爹没娘,住着破旧的草房子,放着李大个的羊。
武生的家和我祖父的家只隔一条河。他的家在河的左岸,祖父家在河的右岸。人家都说武生可怜,李大个给他的工钱据说从来都是少的。祖父有一天对武生说:“你跟我干活,我给你工钱,让你大奶给你包饺子,等钱够了,翻新房子,给你娶个媳妇。”从此武生跟着祖父,给祖父赶马车。地里活多的春秋两季祖父带着武生给人家耕地收粮,一旦冬天闲了下来就出去给人拉脚。武生坐在马车的横板上,赶马车有一手。只要武生一喊:我我我。马车中间的大黑马就乖乖的像左;一旦喊着右右右,前边的骡子就自觉的向右。祖父说武生赶马车比他强,马和骡子都听他的话。武生一次骑着大黑马在前面的空地跑圈,看着大黑马跑了一圈又一圈,我非要上去。我坐在马鞍上,武生坐在马背上拽着马的缰绳,等马跑起来感到自己就要被颠出去了,我害怕的很,趴在马鞍上一动不动。武生喊我直腰,我不敢,只听咕咚一声,武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掉在地上武生还死死的拽着缰绳,大黑马拖着他打了两个挺,才停下来。我趴在马鞍上哇哇哇哇的哭着,幸运的是没掉下来。武生把我抱下来,嘴里念叨着:哎呀,给叔吓坏了,别哭别哭。祖父接过去把我放到了。八岁的孩子惊魂甫定,还死死拉着祖父的手。祖父告诉武生,以后别带孩子骑马,一旦有啥事,就不好办了。按辈分,我叫武生叔,他比我小叔大,小叔带我们玩时,都听他的。武生跟着祖父忙咯一晃几年过去了,二十二岁的人需要成家了,祖父托后院的老六妈给武生说媳妇,老六妈从凤凰城带回来一个姑娘,她管老六妈叫四姑,一打听确实是娘家那边的。祖母说:那个丫头瞅着挺老实,给武生准能贴恤他,娶她行。祖父带着父亲和叔叔们给武生的茅草房子翻了个新。翻新后的房子青砖青瓦落在波光粼粼的河西岸,簇拥着庄稼地,像一幅画一样。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武生叔娶了武婶。武婶是个好女人,处处帮衬着武生。后来,祖父告诉武生,他那里不能让武生在干了,让他到别处找活,让他自己过日子。就这样武生一家子自立门户,每每过年节时,都会来探望祖父。武生经常说:没有祖父那么帮他,现在也不会娶得媳妇。
我十九岁考大学离开了家,离开村子时,我父亲叫武生开着他的三轮车送我,二十五岁那年,发生了非典,五一时学校放了很多天的假,父亲又叫武生开着三轮车把我接回家。我坐在车上问:武叔,你家孩子多大了?他答上初二了。“叫什么名?”“武子健,这还是你爷给起的,说男孩是天,天行健。哎,你爷没了好几年,没有他老人家,就没有现在我的一家子。”
祖父是善良的,说不好这善良是什么,只觉得对别人也像是父亲一样。武生常说,我祖父就像他父亲。
(责任编辑:王志胜 图片来源于网络)
凌波微步|【衍水散文】遥日
作者简介:凌波微步,原名夏红霞,老师一枚,面对未来也携过往,想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人介四十方知喜欢的在笔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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