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有梅花便不同”

“才有梅花便不同”

陈  农     

2021年的上海,元旦是尾随着数九的严寒一起来的。大寒潮甫过,天气也曾散碎地间插了几个阳光明亮的日子,随后就接连淅淅沥沥地阴雨不断,空气寒湿得有点骎骨…

今天是“四九”的第二天。过午的阳光若有若无散漫地照着,灰的天中便透出一些蓝,风也缓缓地渐有了些暖意…还是出门走走,便想到虽离家不远、却多年未曾去了的上海植物园看看。

门口有显豁喜庆的大告知牌:迎春花展。进门后专了心地找,却看不到花团锦簇,道旁景致也有点萧然。行走过程,间或遇到几个暖室中倒是有些个专题花展,重门迭钥且又都是要另外收费的…于是便没心思了:不去看它,自顾走走便了……

没了顾盼,就有了想东西的时间。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到上海植物园还是在1980年,那时正是重入校园再又读书——虽已不复青葱鲜稚,却还是颇有点心气的时候。可以说,那时偏在上海西南一隅的植物园,那1200多亩水草丰茂、树荫匝地的园林,简直就是我们这些刚从艰辛中走出来不久的读书人心目中的诗和远方……

边走边想,不经意间却走进了一阵暗香氛中:一带腊梅沿着弯曲的水石岸边,在料峭的寒风中树枝穿杂得有点勾心斗角;但走近了看,不经意中反倒是虬干劲枝地曳曳有型、各自显现着倔强的个性…随枝绽放的花朵顾自开着,黄得好似不深不浅地浸了一层蜡,沉着中却透出一层的晶莹;那香气质量沉郁而微馥,在近可以沁人心脾、达远又却慢慢地放送缕缕的清芬……

这片梅园除了沿水一带蜿蜒的腊梅,路北便是成片成片的梅树了。少数白梅和红梅已经冲寒先放了,成片的梅枝却都还抱蕾待春;也有些许香气,但却要用了心才可以感到的…突然想起了歌剧江姐的唱词:“三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倒是看出作词者在刻画英雄心性上的确是花了心思的、有层次的…这便也可能是中华文化中咏梅的诗词迭出、佳句不胜枚举的缘由了:这从具象的花的品质到人的品性、乃至天人感应的心性的意象,想象的空间是很大的,要数说也是可以很多的……

大概这也就是、或近乎是常说的“诗和远方”的现象吧?

其实,花、诗和音乐都是自然(上帝)赐予我们的,一直都在…但许多人、有时甚至一个民族都找不到了......现在的人们,都会说生活不仅是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说的很美,又有多少人有了深切的体悟?

诗不仅是铿锵的声韵,音乐也不只是唱歌...生活的多彩,是说有华美重彩也有惨淡灰暗;我们所遭遇的事会多种多样,我们往往会没有能力去改变自己身外世界的进程,也没有办法把握住自己所有内在的感受——既没有走进去,也没有走出来,这就是活成了所谓的“碎片”。

经历可以很丰富、感情也会很折磨人,但我们往往没有办法清晰透彻地说出去、写下来。这,有时候是没有勇气、有时候是才华不够,也有时候、其实我们的生活已经被生活本身击成了碎片,有限的激情洒落于经过的道路踪迹尽销,所谓的碎镜难圆、覆水难收,回不去了也走不出来......

这时候,你偶而听到一首乐曲、突然读到一首诗,却把他们表达出来了,尖锐地击中你的内心深处痛点、或温暖地抚慰着你散碎的灵魂,碎片瞬间被连接起来了,自然与人、人与人、生命体验与思想感悟就在此中间相通了……

想东西很花时间,不觉已经走入夜色,溶溶的淡月已不甚分明地挂在东天了…到得家中,书房里青花小瓶中的小枝腊梅,虽是残枝却还淡淡地径自吐露着疏离的芳馨…不由得冒出宋人杜耒的句子:“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此时此际,古今的心性,其实是一致的地相通!

这时候,你才突然明白:诗或音乐其实是真实的淬炼了生命体验的灵光,远方其实就在你的脚下或身旁也是真的...

                              2021年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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