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欣赏•《阿姨,天安门广场在哪里》作者 瑞 娴

我听见后面这个男孩狂喜的声音:“还等什么啊,小宝、狗蛋、招风耳、大鼻子、尿牛,下去啊!下去买票,去天安门广场啊!”

阿姨,天安门广场在哪里

作者 瑞 娴

从老将军的画室出来,天色已晚,华灯初放。原本灼热的风因为太阳的隐退收敛了不少,它撩起人的裙角,令人顿感惬意。提着刚才收获的字画来到地铁口,准备回家。正是下班高峰,地铁是唯一有保障的选择。
刚要下电梯,突然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等等!”
回头,见一个大概十多岁的孩子,浑身脏兮兮的,满脸满头浮着一层尘土,若是鼻子下再挂上两串清鼻涕,或者再举着一串糖葫芦,就是记忆中自己的童年了。他的眼睛小小的,像用苇叶切开的两条缝,黑里透红的脸上全是癣——那种因干燥不护理长出来的癣。
他追上我,急于表达什么,却又分明趔趄了一下。也许是我精致的蕾丝装和蓝色的蛇皮淑女鞋,让他产生了距离感吧?但他的反应还是够快,在我开口前,他先开口了:“阿姨,天安门广场在哪里?”
我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来自偏远地区的孩子,首次来京,想去看看向往已久的天安门。
我用手指着天安门的方向:“离这儿已经很近了,只有几站路,每站路只需要几分钟。”
他有些胆怯,却又不肯放过机会,于是,就显得越发的焦灼急切,冒着被人嘲笑的危险,问了一个可能在他想来很幼稚的问题:“那、那坐地铁可以到那里吗?”
我说:“可以啊,刚好在这里就可以坐,很方便的!”
惊喜立马闪现在他的脸上,他迅速回转头,这时,我才发现在他后面的栏杆旁,还有几个孩子,个个衣冠不整,与这个城市的人一看就天差地别,格格不入。他们看上去比这个孩子还大些,却都呆呆的,有些低眉顺眼甚至畏畏缩缩,相比之下,还是这个男孩有种机灵劲儿。
小眼睛男孩几乎炫耀地对他们说:“你们听见没有啊,坐地铁可以到的!”
我冲他们点点头。也许,他们在这里已经站立很久了,却一直没勇气向那些行色匆匆的人们问询。与他们相比,这个鼓足了勇气追上我的男孩,算是最大胆、最见过世面的了吧?
谁知这时,男孩的神情却又卑怯起来,好像在犹豫着该不该再次开口,无疑,他担心再问下去会露怯丢丑,但他还是豁出去了,把腰杆挺了挺,再次响亮地问:“那坐地铁,需要多少钱呢?”
我说:“两块钱!”
他嘴巴张了张,疑惑地盯着我。他好像很意外,坐地铁去看梦想了十几年的天安门,怎么会这么便宜呢?便宜得让他无法接受,瞠目结舌。
其他孩子还是那样呆呆的,一脸难以置信的迷茫。无疑,他们也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接下来,我没想到小眼睛男孩还有疑问:“坐地铁的话需要身份证吗?”
我说:“不用,你们只要到售票口那里,花两块钱买一张票就可以了。”
这一切无疑都简单得出乎了这个孩子的意料,以至于他的自信瞬间便满溢出来:北京人的世界原来这么简单,他们要花的钱原来这么少!现在他不卑怯了,他甚至要炫耀一下,他把腰杆挺直,自信甚至有些居高临下地说:“那买票可以刷信用卡吗?我们都有卡的! ”
这下,轮到我目瞪口呆了。他不知道自己之前的胆怯很可爱,但这个炫耀使他变傻了。幸亏我很快就反应过来,微笑着对他说:“我们平常买票都是用零花钱的。”
同这帮孩子道别后,我就提着袋子下了电梯。
我听见后面这个男孩狂喜的声音:“还等什么啊,小宝、狗蛋、招风耳、大鼻子、尿牛,下去啊!下去买票,去天安门广场啊!”
刚说完,他就带头从旁边的台阶往下跑去,那群孩子跟在后面,像蹦跳的袋鼠似的,跑得比电梯还快。
这一刻,那个小眼睛男孩无疑充满了成就感:一是,原来去一趟了不得的天安门广场才需要两块钱,原来北京人也不过如此;二是,他相信已经成功地在我这个伪北京人面前炫了富,让我相信他们其实很有钱,别看他们是乡下人,也一样有信用卡的!
我的眼睛却无由地酸涩起来,不敢看他们衣衫陈旧晃晃荡荡的身影。
我想如果我是那个孩子,多年前来到这座令人敬畏的皇城,面对着熙熙攘攘的车流人海,一定也是一脸的惶恐迷惘,举手无措。这时,如果有一位看上去衣着鲜亮的女人走过,我是否也会喊住她,仰着脸,用充满渴望的声音怯生生地问她:“阿姨,天安门广场在哪里?”

作者简介:

瑞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文学学会会员,中国音乐剧协会理事。作家,编剧,著名剧作家沉默君关门弟子,是能跨多种文体创作的多面手,出版作品十余部,影视、舞台剧剧本多部。作品曾被诸多名家朗诵,还曾为多位歌手创作歌曲,参与多部文献片、纪录片主创。文学作品及剧本多次获奖,长篇童话《绿野红纱》入围搜狐“2019最受欢迎的十本童书”,“青少年必读的十本书”,并将被改编成动画电影、舞台剧和有声书。
瑞娴的散文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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