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冲本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山冲,位于芜湖繁昌境内,距芜湖45公里,荻港8公里,马鞍山195公里。桃冲桃冲,很多人顾名思义以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定是满山冲的桃花李花,其实大繆不然。最先山冲里住的多是陶姓居民,外人便叫其为陶冲,久而久之,陶冲竟然叫成了桃冲。桃冲无桃,可满山坡上却裸露了许许多多赭红色的石块,这沉甸甸的石块,才是桃矿的前世和今生的敲门砖。辛亥革命的那一年,桃冲来个叫胡尺君的人。他知道这石块叫铁矿石,可以炼铁,而且还可以卖钱。他每天都晨起暮归,一个人默默的漫山遍野的捡拾,积少成多竟然堆成了一个“小山坡”。此时,汉冶萍公司成立已经三年,并在芜湖驻有代表。他听说后想法把这些铁矿石弄到芜湖,并卖得了一个好价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住在山冲里的村民们,家家户户都开始捡矿石,消息很快就传开了。1915年1月29日《申报》有一条消息说,汉冶萍公司职员洪受之最早独自一人来到桃冲,进行实地勘察。阳光的直射下,映入眼帘的满山坡的铁矿石熠熠生辉。直觉告诉他,桃冲就是个聚宝盆。洪受之不愧是浙江宁波人,确实有经济头脑,抑制住内心的喜悦,不声不响的又回到芜湖,悄悄的请了矿师再来桃冲勘验,得出了“铁矿正线”的结论。他又带回几块矿石标本化验,证实桃冲铁矿品位优等。洪受之心花怒放,他太清楚了,这矿山一旦开采,那就意味着白花花的大洋滚滚而来。可开采矿山不是件小事,需要大笔大笔的资金,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员,每月只有有限的薪水,阮囊羞涩呀!一人独吞,想都不用想,必须要尽快找到财神爷,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芜湖顺泰米行老板霍守华。霍守华何许人也?只知道他是一位富裕的粤商,仅此而已。笔者倒读到过陈独秀在中共早期机关报《向导》上的两篇文章,这位老书记直呼其名,批评霍守华袒护上海总商会,作资产阶级和帝国主义的帮凶。由此我们多少知道一些霍守华的信息,有这样一位富商大贾投资,桃冲矿山的开采定是指日可待。果然,霍守华得知这一确切的信息后,紧锣密鼓的邀集了90名股东,合资开矿。投股5000份,每股200元,总集资100万元,霍守华一人认购了345股,成为了控股的大老板。他们支起了临时的办公室,工棚外挂起了招工的广告,又重新购置了600亩土地,沉寂的小山冲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芜湖码头,1929年6月摄
1913年9月,经国民政府农商部批准注册,裕繁铁矿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挂牌运行。霍守华为董事长,唐耐修为总经理。裕繁设总公司于上海五马路A字36号,设分公司于芜湖洋街。就在裕繁开业之初,日本驻天津洋行经理森恪向裕繁伸出了“橄榄枝”,愿意提供资金和技术的帮助。霍守华代表裕繁,森恪代表天津洋行谈判,双方达成并签订了《裕繁铁矿公司售卖矿砂会同》,日本以20万元日元购得收购裕繁矿砂的40年特权。日本三井、三菱财团愿意提供技术设备和流动资金,前提条件是矿砂含铁量在50%以上,日产不少于1000吨。
南山矿区遗留的日寇碉堡
开采出来的矿石堆积如山,由桃冲运到荻港江边码头。日商嫌运送的速度太慢,又投资120万日元,兴建了桃冲至荻港江边码头的窄轨铁路,它的轨道窄于正常的火车轨道,总长近9公里。1918年10月28日,小火车正式开始在这条轨道上行驶。时空跨越了一个世纪,这条窄轨铁路还在运行吗?笔者最近在微信上咨询了我在桃冲的同学。2019年12月23日,随着悦耳的汽笛声,满载铁矿石的小火车走完了这最后的一程,这条运行了101年的窄轨铁路也走进了历史。上个世纪50年代末,年少的我去过桃冲,带着好奇心特意去看火车,听着远方“呜呜”的嘶鸣声,只见两面高坡相夹下的窄轨上,小火车隆隆的呼啸而过。这是我第一次看火车,觉得特别的神奇。荻港江边的三座浮动码头,可以同时让三艘3000吨海轮泊港作业。一车一车的铁矿石就这样由荻港运至上海,再由上海运往日本。日本桥本汽船会社承担铁矿石的运输,大荣丸、文山见丸、春日山丸等30余艘2000至3000吨级的轮船,轮换着往返运输。运往日本的铁矿石品位达60%以上,硫、磷含量低,自熔性好,年产量占日本铁矿总需量的37、8%。1919年,日本东洋株式会社根据桃冲铁矿的产量和质量,建成250吨、300吨熔炉各1座。铁矿石如此源源流向日本,国内舆论一片哗然。皖籍名流杨士琦、李经仪、周学熙、王辑堂等人认为霍守华不该与森恪签订合同,以致使优等矿石流入日本。他们呈文敦促国民政府吊销其执照,并依法追究。
芜湖繁昌的荻港,主要运输桃冲铁矿开采的铁矿石,通过长江水路,大部分都运至日本,为后来日本侵华生产武备起到了重要作用。1929年摄
面对沸沸扬扬的舆论,霍守华慌了,只得向日方讨主张。森恪却不慌不忙,请驻华公使函照中国政府外交部,施加外交压力。1916年5月,农商部一面吊销裕繁采矿执照,以敷衍舆论,一面又重新颁发第33号执照,允许裕繁增区开采,矿山的开采规模反而得到扩大。1924年,裕繁公司进入露天开采的鼎盛期,矿石产量为34、8万多吨,约占当年全国铁矿产量的三分之一,仅次于汉冶萍公司,为全国第二大铁矿山。由于实行的是掠夺性开采,从而使采储量日见下降,矿质也渐趋差劣,采矿成本也不断上升,裕繁竟做着赔本的买卖。霍守华为摆脱困境,增购了部分机器,企图转入井下开采,以寻找新的矿源。由于资金不足及技术上的困难,井下隧道只掘进200米,就难以再往下深入了。1926年,霍守华不得不东渡日本,以求援助。日本为维护其在裕繁的利益,允诺在保证矿石质量的前提下,每吨矿石加价0、3日元。东京之行总算喘了一口气,而裕繁并没因此而有新的转机。1932年,矿石产量仅有10万吨,不及1924年三分之一,当年情景早已成明日黄花。1918至1936年的18年中,裕繁公司运往日本的矿石达345万吨。日方以低廉价格购进,且在每吨矿石价中扣还欠日债款1.85日元。在世界经济萧条造成铁价大幅度下跌的情景下,日方借口裕繁储量将尽,不再追加投资。产量下降,成本提高,裕繁连年亏损。1938年4月6日,日商矶谷光亨、白石元治郎在上海策划成立“华中铁矿股份有限公司”(后改为“华中矿业股份有限公司”)。6月20日,荻港沦陷。9月,侵华日军派遣随军地质人员尾崎博对桃冲铁矿进行了长达半年的地质调查,为恢复开采作准备。在此期间,霍守华与日方接触频繁,意欲将矿山产权及设备出售给日方。日方有关人士借口裕繁公司战前欠日本大藏省巨额借款,现在只能折价收买矿山残存设备及开采权,除每月付霍守华3000元外,余款全部抵偿日方过去所提供的债款。日方还单方面拟定《桃冲铁矿山处理要领》,将此文件及与霍守华签订的契约案,一并上报。此文本经日本兴亚院华中联络部审核呈送日本东京兴亚院,以求日本政府批准,加快全面鲸吞裕繁的步骤。当时日本政府正忙于对中国和亚洲的军事侵略,无暇审议此案。日军并没因此而放弃采掘,而是以更疯狂的方式,对桃矿进行掠夺性的开采。1940年至1941年,桃矿有30万吨矿石运往日本;1942年至1945年仅产矿石5万吨,因太平洋战争爆发,海运中断,无法运出,一堆一堆的矿石,只能分散的堆存在江边码头及采矿场。抗战胜利后,矿山财产由国民政府下令交资源委员会接管。国民政府委派接收员殷之龙等,会同安徽省政府接收繁昌地区煤铁矿专员项子献来桃矿接收,裕繁被作为敌产,由日方安部四方造册点交。霍守华和唐耐修在上海丰乐里的别墅,也为陈诚、桂永清所强行接收。霍守华等多方交涉,四处活动。唐耐修找到同乡王云五,利用其曾任国民政府经济部长、行政院代理院长的资望,游说于各界显要,也是无结果而终,只是象征性的、恩赐性的发还了两个小煤矿。胳膊拧不过大腿,裕繁还是作为日产予以没收。1948年10月,华中矿务局正式成立,桃冲矿山划归该局。当时,正值内战时期,政治腐败,经济危机,政府无心也无力开采,仅在矿山成立保管所,整个矿山交由30多名工人看护、保管。接收人员无法无天,侵吞倒卖,把矿山物资据为己有;兼之许多设备、器材长期放置露天,造成损失甚巨。一座好端端的矿山,不几年便弄得千孔百疮,成为一个难以恢复生产的烂摊子。1949年4月21日,桃冲地区获得解放。5月3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军事管制委员会派员接管桃冲铁矿山。1950年,马鞍山矿务所改组为马鞍山矿务局,桃冲铁矿归属其领导。1953年3月,中央重工业部华东钢铁公司马鞍山铁厂成立,桃冲矿划归铁厂直接领导,并正式恢复开采。从此以后,桃冲铁矿开始进入地质勘探、基本建设和露天开采、井下开采等。百年桃矿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历史变革,由裕繁到桃矿,其名称有过如下的变更:马钢桃冲铁矿、马钢总公司桃冲铁矿、马钢(集团)控股有限公司桃冲矿业公司。新中国成立后,从1953年到1983年的31年中,她为祖国的建设奉献出650万吨左右的优质矿石,已成为皖南地区唯一的黑色金属井下矿山。旧貌换新颜色。桃矿只是在回到祖国和人民手中时,它才真正地焕发了青春,为祖国的振兴和腾飞作出了杰出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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