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萝卜”吴师傅

南京男人有个绰号叫“大萝卜”,当初是怎么叫开的,现在已经无从考证。南京作家叶兆言曾经说过:“南京的男人,既不是大男人,也不是小男人,他就是个大萝卜”。这个“大萝卜”的意思,和北方人说的“憨”差不多,有种明贬实褒的味道,大意是说南京人实在、厚重、敦厚、朴实,当然,你也可以说他木讷、实诚、缺心眼儿。对于一天到晚把“多大事”挂在嘴边的南京男人,好像永远都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一副模样。
  一周的南京之行,当出租车师傅吴方亮进入我的视野时,我确信,我们遇到的,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南京大萝卜”。
  在太平门等出租车到紫金山,深秋的阳光在正午时分直射下来,竟然有几分浓浓的暖意和倦意袭上来,街上闪着空车的出租车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老余半蹲着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不时看手机有响动没,等待一个来接我们的出租车师傅的电话。师傅,是老余头天中午坐出租车时认识并留下电话的。老余卖着关子说,等的师傅是有故事的人。
  “老板们,今天带你们去看天文台的秘密,感受下南京的帝王之气。现在,我是你们的导游吴方亮,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我将为大家热忱服务!”一个微胖、有点秃顶、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接到我们,一上车就打开了话匣子,转瞬之间,穿过太平门后,就绕上被茂盛树林遮蔽的山路。
  一路上,这个面相上有点油腻的中年男子一边熟练地开车爬坡上坎,左拐右转,一边与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你们是从成都来的吧?我们南京人这样说你们巴蜀两地的:重工业挑捧捧,手工业搓麻将。是不是这样的呢?”一席幽默贫嘴式的开场白,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将轻快的笑声洒在紫金山正午的浓荫之下。
  停车,买票,沿着台阶拾级而上,天文仪的各种经纬实景造型在露天平坝一揽无余,让没有多少天文地理知识储备的我们面面相觑,听着旁边导游的讲解也是一头雾水。这时,吴方亮变魔术般从裤兜里拿出一支激光笔,对着繁复的经纬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各位朋友,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南京市玄武区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是中国人自己建立的第一个现代天文学研究机构,它的前身是成立于1928年2月的中央研究院天文研究所,1934年8月建成紫金山天文台,1950年5月成立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
  一年中什么时候日照最长,什么时候日照最短?一旦进入解说状态,历史掌故、诗词歌赋、天文地理知识信手拈来,激光笔的蓝光,也随着吴方亮手指的方向,上下左右不断地变换着。好像摆放在眼前的是他每天在大街小巷上穿梭遇到的各种烂熟于心的城市景观,而不是高深艰涩的天文地理知识。“背对紫金山,毛泽东主席曾经在这里留下雄伟的英姿,你们也来拍下照哈。1949年4月23日晚,陈毅指挥的第三野战军解放南京,毛泽东听到这个消息后写了首《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我背给大家听下: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吴方亮已经高声诵读起毛泽东的诗词,面对远方的紫金山,虔诚而激情饱满。
  返程的路上,吴方亮告诉我们,他是2014年南京青奥会的志愿者,之所以对南京的人文历史如此熟悉,得益于那次培训,后来,他对做公益、做志愿者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今年疫情期间,他又被评为抗疫志愿服务先进个人。“这些知识,死记硬背没啥用,几天就忘记了,硬是要发自内心的喜欢,花时间将它的前因后果弄明白,它才在你脑里住得下来,你才能用自己的方式给外地来南京的客人讲明白。”
  “当志愿者会不会影响你的生意?你爱人会同意吗?”下山的路上,我小心翼翼地抛出这个俗世的话题。
  “多大个事!人除了吃饱穿暖,还是要做点有意思的事,你说对吗?今天我免费帮你们讲解,但挣了租车钱,你们也听得高兴,不是很好吗?”山上的风呼呼地刮着,阳光透过密密的树影,斑斑点点地泻在吴方亮的脸上,正如他的名字,发着亮光。
  “快两点了,我带你们去吃正宗的盐水鸭,整个南京最地道的,价廉物美,在你们住的酒店附近,旁边有家鸭血粉丝也是一绝,按你们成都话咋说?哦,对,巴适得板!”一刻钟后,出租车稳稳地停在太平门附近一个逼仄巷口的韩复兴板鸭店,吴方亮向我们挥挥手,憨憨地笑了笑,一轰油门,消失在城市热闹的车水马龙中。
  从鸭血粉丝店走出来,我郑重地向老余要了吴方亮的电话号码,存入手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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