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逐月华流照君（上）

这是历史文化题材的第56篇散文

1

公元前104年，司马迁开始撰写《太史公书》（即《史记》）。

公元前91年，历经十四个春夏秋冬后，《史记》终于完稿。全书共130篇，52万余字，包括十二本纪、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十表、八书，与北宋司马光写的《资治通鉴》并称“史学双璧”。

然而，司马迁并没有马上将《史记》公之于世。他明白，他坚持秉笔直书，《史记》很可能会被汉武帝焚毁。

在《报任安书》里，司马迁坦言，《史记》写完后，要“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

直到公元前74年，汉宣帝即位后，司马迁外孙、当时担任平通侯的杨恽觉得，是时候让外祖父的《史记》公之于世了。

于是，在《史记》被尘封二十年后，杨恽将《史记》上呈汉宣帝。这部堪称“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宏篇巨著，终于从“名山”走向“大都”。

其实，从司马迁撰写《史记》到《史记》传世，有一位女子功不可没，她就是司马迁的结发妻子柳倩娘。

当司马迁离开人世后，她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了司马迁的重托，用生命悉心呵护《史记》。

柳倩娘的一生，担得起“贤妻”二字。

2

司马迁和柳倩娘的相遇，是名副其实的“有缘千里来相会”。

公元前135年，司马迁出生于黄河龙门（今陕西省韩城市）的一个书香世家。自周朝开始，他们家族就世代担任史官。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就是当朝的太史令。

司马迁从小早慧，在父亲指导下博览群书，十岁时就已熟读《尚书》《左传》《国语》《春秋》 等典籍。

柳倩娘的出生年月，史料没有记载，据说比司马迁小一岁。

柳倩娘是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县）人氏，外祖父是西汉名将李广，父亲柳振庭擅长诗歌和书画。在父亲影响下，柳倩娘从小喜欢画画，十多岁时就能画山水人物、花卉鸟木，并熟读《诗经》《楚辞》《庄子》等名篇，是远近闻名的才女。

公元前120年，15岁的柳倩娘随母亲赴长安看望外祖父。当时，16岁的司马迁也刚好从龙门前往长安探望父亲。

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一段美好的爱情，即将在长安发生。

来到长安后的司马迁，很快有了三五好友，其中一位就是比他小一岁的李陵。

李陵出生于公元前134年，父亲名叫李当户，是李广的长子，在汉武帝时做过郎官。可惜，李当户英年早逝，年仅24岁就因病去世。当时，李陵尚在母亲腹中。

因为李陵出生后就没有父亲，所以由祖父李广抚养长大，祖孙俩感情很深。

这日，柳倩娘正在堂屋陪外祖父闲话家常时，李陵带司马迁大踏步走了进来。

见有外客到来，柳倩娘正想回避，不料，李陵却叫住柳倩娘，指着司马迁说，这是他的好友司马迁，是他见过的最有学问、最饱读经史之人。

当柳倩娘欠身向司马迁微微行了一礼，并抬头莞尔一笑时，司马迁忽然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眼前的女子，不正是《诗经》中那宛如在水中央的佳人么？“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从李陵家回来后，司马迁仿佛将心留在了李家。柳倩娘的倩影时不时浮现在他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难道他爱上柳倩娘了吗？

然而，他不敢多想。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敢自专。

如果没有之后的风波，司马迁和柳倩娘或许就这样擦肩而过了。可以说，这场风波成全了司马迁。

不知怎的，才貌双全的柳倩娘被汉武帝最宠爱的李夫人的兄长李广利看上了，想将她纳为小妾，柳倩娘自然坚决不肯。

为躲避李广利逼婚，李陵悄悄带柳倩娘来到了司马迁家，让她在司马迁家躲避一段时日。不知李陵是无意之举，还是有意为之，李陵都是司马迁和柳倩娘的“良媒”。

司马迁的饱学多才、温文尔雅，柳倩娘的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深深吸引着彼此。当他们终于四目相对时，爱情的种子早已在彼此心中悄然落下。

第二年，17岁的司马迁迎娶了16岁的柳倩娘，李陵成了司马迁的小舅子。

当司马迁和柳倩娘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时，他们都没有料到，李广利早已对他们心怀暗恨。

3

对古代男子来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成才之道。身为太史令，司马谈对司马迁寄予厚望，希望司马迁能继承他的志向，做出一番事业。

司马谈早年曾对先秦的思想发展史作过深入研究，撰成《论六家要旨》一文，对先秦各学派的思想特点一一分析点评。司马谈的六家之说，不仅为司马迁后来为先秦诸子作传提供了启示和借鉴，也为西汉末期名儒刘向、刘歆父子给先秦诸子分类奠定了基础。

除了研究先秦思想，司马谈还想撰写一部通史。

早在公元前481年，孔子把周朝的文献整理为《诗》《书》《礼》《易》《乐》《春秋》，还采取编年体的体例，在鲁国国史的基础上，整理了东周列国自鲁隐公元年（公元前722年）至鲁哀公十四年（公元前481年）之间发生的大事，历12代君主，计242年，共一万六千多字。

孔子对中国历史和文化的传承，作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公元前479年，孔子去世。

从周朝建立（公元前1046年）到孔子生活的时代，时间跨度五百年，五百年出了一位孔子。

从孔子去世到司马谈生活的时代，时间又过去了三百多年。

这三百多年，是中国大动荡、大变革的时代——从春秋列国走向战国七雄，再到秦始皇一统天下，建立中央集权制度，再到秦朝二世而亡、楚汉相争——这样巨大的动荡，这样激荡的历史，却没有史家撰写一部通史，历史一片空白。

谁能继孔子之后填补这段空白？司马谈将目光瞄准了儿子司马迁。

为了让司马迁堪此重任，司马谈鼓励司马迁不仅要“读万卷书”，更要“走万里路”，回到历史现场，寻找历史遗迹。

当司马迁告诉柳倩娘他想去周游天下的决定时，柳倩娘顿时眼前一亮，当即提出愿一起前往。她自小习画，平生所愿就是走遍天下山水，看尽奇峰名花，入以丹青，描以绢帛，用手中画笔留住岁月痕迹，不虚度光阴，不枉过此生。

司马迁先是怔了怔，当确定柳倩娘并非开玩笑时，不由哈哈一笑，揽过柳倩娘的柔肩，用有力的拥抱回应了她。

公元前115年，司马迁和柳倩娘双双从长安出发了。

他们下襄樊，溯沅水，凭吊屈原沉渊处；越洞庭，出长江，观大禹疏九江；上会稽，访禹穴，叹三千越甲可吞吴；上姑苏，望五湖，观孔子之遗风，感楚汉争天下……

虽然一路上车马劳顿，但司马迁和柳倩娘不仅不觉得苦，反而乐在其中，俨然是世间最幸福的神仙眷侣。

一路上，司马迁用心收集民间传说和山野轶闻，和他掌握的史料一一比对、印证；柳倩娘则用画笔细细描绘山川日月，为司马迁后来撰写《史记》积累了大量生动的画稿。

春去冬来，公元前112年，夫妻俩终于回到长安。看着儿子带回的大量珍贵的一手资料，司马谈欣慰地笑了。在父亲推荐下，司马迁入朝为官，担任郎中。

公元前111年，汉武帝在西南夷设置武都、沈黎、文山等五郡，派司马迁出使西南，筹划新郡建设。

这是司马迁和柳倩娘婚后第一次分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