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钦臬传 · 大兴风云 7

第二十五章 惹是生非

唐令远有些生气地答道:“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我们,他们说,京试是多么举足轻重的一件事,岂能随随便便说作弊就作弊?还说我们是犯了疑心病,栾兄哪里是出了意外,分明是要吃独食。”

我忍不住道:“有可能,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次是有些笨嘴拙舌的丁肃打断了我:“不可能,我与栾兄相交多年,他不是那样的人。”

唐令远也赞同道:“虽说我与栾兄相识时日较短,但我也能保证,他绝不会做出独享考题之事。”

这二人如此言之凿凿,我不由得也有些信了,确实,假如栾少拙不愿分享,那他根本没有必要告诉两个同伴自己打算作弊。

唐令远站起身来,向我深深行礼道:“陈兄常与各府司打交道,门路远比我们广,不知可否替我们说几句话,让刑仵司愿意接我们的报案。”

我是在刑仵司门口听他们提起“京试作弊”,又想起城门口那个书生,一时犯了爱管闲事的毛病,才会跟着他们过来,但眉姨和陆休两件事已让我焦头烂额,再加上疫情所困不好施展手脚,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么件无凭无据的小事?

正打算找个借口敷衍过去,就听唐令远又道:“当然,此事源头在于原文相宗虞明,背后一定牵涉甚广,陈兄若是不愿插手,我们也绝无怨言。”

“宗虞明?”我一下子抬起头来。

“是,栾兄曾向我们提过,据说售卖考题的幕后之人乃是宗虞明,所以学子们才会深信不疑。可如今宗虞明已被关押,按理说作弊之事也只能草草终结,可为何不见栾兄归来,反而消失无踪?”

我脑中迅速盘算着,说:“这样吧,我尽力一试,不过还需要二位将全部情况如实以告。”

二人听闻,大喜过望,唐令远忙道:“多谢陈兄大恩!陈兄尽管问,我们绝不敢有丝毫隐瞒。”

随后,我向他们询问了栾少拙离开前后的细节,特别是他提及宗虞明的部分,但令我失望的是,栾少拙对他们说得模糊,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聊着聊着,丁肃忽然插话:“申时快到了。”

唐令远闻言,忙站起身来:“与陈兄聊得忘情,险些误了时辰,今日只能到此,三日之后,烦请陈兄仍旧来此相聚。”

我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都令府要求百姓申时之后不得出门,为避免暴露身份,我只好点头道:“好,三日之后再见。”

唐令远与丁肃一起行礼道:“多谢陈兄仗义相助!”

我还了一礼,正要离开,想了想,又道:“那书院所在何处?这几日我先打听打听。”

“那书院在——我对京中街巷名称不甚熟悉,只能为陈兄画图以示了。”唐令远说着,拿起桌上的纸笔,将书院位置画了出来。

我匆匆扫了一眼,收入怀中,又道:“此事非同小可,二位切勿再向他人提及,更不要将托我插手之事外传。”

唐令远立刻道:“陈兄放心,我们知道轻重。”

这么一耽搁,待我离开罗家巷时已过了申时,沿途但凡遇到巡街中军,都会将我拦下,虽说看到钦臬司腰牌后也不会将我怎样,但他们都会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要求我尽快回司,并且今后不许在申时以后出门。

虽说我有信心能瞒过他们的眼睛随意行动,但想到钦臬司如今的境遇,还是消停些好,于是点头应下,飞快地向钦臬司跑去。

之所以改变主意决定查这件事,是因为我突然想到,如果宗虞明是京试作弊的幕后主使,那他又何必蓄意引发疫病?让京试顺利进行不是更有利于他?而如果宗虞明不是引发疫病的元凶,那么陆休不顾一切地庇护他也就能说得通了。

可是,陆休为什么不能直说呢?哦,不对,他说过,只是凉世一没有听,反而将他关了起来。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我能想到宗虞明不是疫病元凶,是因为偶遇了这几个书生,知道了京试作弊之事,进而想到宗虞明以作弊敛财的话,就不会将京城搅到这个地步,连京试还能不能进行都不一定。

而陆休,又是根据什么坚信宗虞明是清白的呢?

回到钦臬司,我先去找莺歌,带着她回了大京,却将她的事置之不顾,我心中很是愧疚。

莺歌正在院中乘凉,见我过来,赶紧向我走来,边走边念叨:“你可算回来了,听他们说,你一早就出去了,我还担心你在外面出事。”

我笑笑:“如今大京街上连人都看不见几个,我哪里能出什么事。”

“那谁知道,我总觉得,你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出事。”

我无语了一下,转口道:“莺歌姐,我要想办法给陆休洗清罪名,这样才能接着往下查眉姨之死,今日我稍稍有了些眉目,虽然不知道这条路能不能行得通,但总算是一条路——”

没等我说完,莺歌就打断了我:“那日我就说过,你去忙你的事,不必管我。你能随我去吴陵查眉姨的事,我已经感激不尽,又怎会如此不识大体?”

我轻叹了口气,道:“还是莺歌姐明事理,希望我这次不会无功而返。”

莺歌道:“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你们钦臬司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你想办之事,不能同其他特使讲,所以,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我百感交集,既因这次要孤军奋战而无奈,又因莺歌的体谅而感激,最终还是摇摇头,道:“不必了,莺歌姐好好待在钦臬司就行。”

莺歌柳眉倒竖,打了我一下,骂道:“看不起我是吧?在四音坊时我没帮过你吗?”

“当然帮过,而且还是帮了大忙,”我吃痛捂住胳膊,道,“但这次非同一般,继续走下去可能有危险,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吧。”

莺歌作势又要打我,忽然放下了手,低头泄气道:“是啊,我半点自保的本事也没有,这次在吴陵还差点拖了你的后腿。”

第二十六章 学功夫

我正要开口安慰她,结果莺歌根本不是需要人安慰的性子,很快又抬起头来,握了握双拳,道:“我要学功夫!”

“……学功夫?”

“对,学了功夫,我就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别人,到时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干坐着瞪眼着急!”

我哭笑不得道:“可这功夫也不是三五天就能学会的啊!再说,这段时间,我恐怕也没空教你。”

“谁用你教了?”莺歌白了我一眼,“那位周特使这几日似乎没什么事,我去拜他为师。”

说着,莺歌风风火火地就往隔壁走,我只好跟在后面,走到周易舟寝舍门口时,正打算偷偷溜走,却被耳聪目明的莺歌发现,一把拽住我:

“跑什么?跟我一起进去。”

“莺歌姐,是你要学功夫,拉着我干嘛?”莫名其妙带着个姑娘找周易舟拜师,我可不想进去面对这么尴尬的场景。

“不行,虽说姐姐我根本不在乎什么名节啊闲话啊之类的,但人家周特使是正派人,我一个女子孤身去找他,传出去岂不坏了他的名声?”

我无语了半天:“莺歌姐,你找我的时候怎么不考虑我的名声?”

“你是我弟,能跟周特使比吗?”莺歌瞪起双眼,“那么多废话,走不走?”

“……走走走。”

就这样,我陪着莺歌进了周易舟寝舍。

正在院中练拳脚的周易舟见我们二人这个时候过来,不免有些意外,我等着莺歌说明来意,她却半晌不发一语,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却发现这个打骂起我或者旁人来毫不留情的泼辣女子,竟然脸上微微泛红,似乎有些害羞。

我心中明白了几分,忍着笑开口道:“周兄,今日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周易舟道:“是照顾莺歌姑娘吧?放心,她住在我旁边,照顾她我责无旁贷。”

“呃,多谢周兄,不过除了这个,还有一事。”我挠挠头。

莺歌双颊愈发红了,周易舟看看她,又看看我,奇道:“还有何事?尽管说来。”

“那个——”我发现这话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我这姐姐想拜你为师,学些防身功夫。”

“学功夫?”周易舟果然愣住了,“莺歌姑娘根底全无,这个年龄想学功夫实在太难——”

“你什么意思?嫌弃我年龄大?”莺歌憋不住了,怒道。

“这——莺歌姑娘,我只是说事实——”

“不愿教便直说!何必这样拐弯抹角羞辱人!”莺歌眼中竟泛起了些泪花,气得扭头就要走。

我赶紧拦住她,对着周易舟道:“周兄误会了,莺歌姐并不是要学成武林高手,只要平日遇见普通泼皮能自保就足够了。我这段时间实在忙得脱不开身,所以才来麻烦周兄,还望周兄不要推辞。”

周易舟见莺歌如此难过,也慌忙道:“我并无他意,莺歌姑娘莫要生气,若只是寻常学几招,我自然可以教你。”

莺歌回过头来,杏眼瞪着周易舟:“我这人不喜欢弯弯绕绕,你想教就教,不想教就不要教,别与我兜圈子,我又不会怪你!”

“想教,想教。”周易舟连声道,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拍拍他道:“既然如此,我这姐姐就托付给你了,作为酬谢,待疫病过去,泰安楼你想吃几顿我就请你几顿。”

“能教莺歌姑娘乃是我之大幸,不必酬谢。”周易舟道。

莺歌这才破涕为笑,含娇带嗔地瞟了他一眼。

这家伙,平日古板直言,原来也会说软话嘛。我心中嘀咕着,又同周易舟闲扯了几句,告辞离开。

回到自己的寝舍之前,我不由自主又去隔壁看了一眼,却发现陆休房中黑洞洞的,毫无任何有人居住的迹象,就连一直守在他门口的狱官也都不见了。

又发生了什么事?陆休人呢?

我愣了一下,拔腿就往泰叔那里跑,泰叔却还是慢慢悠悠的样子,半天才告诉我陆休被关进牢狱了。

“为什么?昨日不还在他自己房中反省吗?”

“听小由说,朝廷已查完宗虞明家眷,开始查问其党羽了。”

我不忿道:“那又如何?非得在牢狱等着被查问吗?张华由也太小题大做了!”

泰叔摇着手中的扇子,不慌不忙地道:“小题大做?要是刑仵司过来拿人的时候,发现小休好端端地待在寝舍,难道不会觉得钦臬司包庇嫌犯?”

“这——”我哑口无言,气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同泰叔抱怨了几句,我心中松快了些,再次回到自己房间,掏出唐令远为我画的地形图。

唐令远说话做事条理都很分明,图也画得工工整整,我与脑中的大京街巷一对应,惊讶地发现这书院竟在扇子巷的后面,扇子巷是大京第一风月去处,想来这破落书院已有了些年头,不然怎么会设于青楼附近?

找定位置,我胡乱洗了把脸,疲惫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束缚

第二天醒来,我去膳厅饱食一顿,正要离去,忽然有个笔官跑来传话,说张华由让我立刻去见他,我只好嘀嘀咕咕地向公政堂走去。

“张大人。”一进公政堂,我便故意大声喊道。

张华由仍在低头忙碌,像曾经的陆休一样,听到我的声音,他才抬起头来,依旧笑得满面春风,就好像我们之间毫无芥蒂一般:

“陈老弟来了。”

“张大人传唤,岂敢不来?”

“唔,有劳有劳。”张华由说着,指了指手侧道,“这些陈年旧案需要重新评查一番,以确保从接案到结案皆合乎律法,公正无误。”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几乎一人高的案卷,道:“你不会是要说,让我来评查吧?”

“陈老弟果然聪明,正是如此。”

“我不干。”我脱口而出。

张华由摇了摇头:“恐怕不行,我暂代执令之职,你只能听我的。”

“你——你为何不找别人?”

“当然是因为陈老弟你能干啊,”张华由笑了笑,“切记,每案需各出一份评查书,放于案卷中,最终再出一份总评书,待我审阅后呈递皇上御览。”

我只觉得他的笑脸无比可憎,虽站在原地不动,心中已将他拳打脚踢了无数次。

张华由又道:“陈老弟,你也别不乐意,前几日夕年已经将司中案件评查完大半,不然留给你的可不止这么点。”

这叫“点”?我气个半死,道:“何兄办事乃是钦臬司数一数二的可靠,为什么不让他接着评查完呢?”

“因为他要去查案。”张华由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

“查案?疫情如此凶猛,钦臬司境遇如此尴尬,哪里还有新案子需要查?”

张华由不答,拍了拍那些高高堆着的案卷道:“评查须在五日内完成,陈老弟,我要是你,一定不会这么站着浪费时间了。”

我气得七窍生烟,可张华由说完话后,便继续若无其事地处理公务,根本不理会我想要杀人的目光,我也只能去抱起小山一般的案卷,迈步向门外走去。

“你去何处?”张华由出声问道。

“按张大人命令,回房评查旧案去。”我咬牙切齿。

“就在此处评查即可,地方也宽敞些。”

我依旧费力地往外挪着步子,口中道:“待在此处,我心里不宽敞!”

好不容易挪回房间,我看着面前这堆旧案卷宗发呆,五日,这么多案子,每个案子还要写评查书,我又最不喜与文书打交道,怎么可能做得完?哪里还有时间去查作弊案?

实在不行,就偷跑吧,大不了评查不完被张华由骂一顿,哪怕被打一顿我也认了,总比困在这里强。

这样想着,我正打算出门,却迎面碰上一个司里的笔官,说是奉张华由之命,来协助我的。

张华由会这么好心?我狐疑地看着他,道:“那你在此评查,我出去一趟。”

那笔官赶忙拦住我:“陈大人,张大人吩咐,让你好好待在司中评查旧案,评查完之前,不可离开一步。”

我就说么,什么来协助我,根本就是来监视我的。我撇撇嘴,使个身法绕过笔官,大步向外走去。

笔官见拦我不住,哭丧着脸喊道:“陈大人若是走了,小人便要受责罚,求大人体谅!”

真是麻烦。

我停住脚步,心中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仰天叹息,毕竟都是钦臬司的同仁,我不能太随着性子,只好依言回到房中,骂骂咧咧地翻开案卷。

一直忙活到中午,我站起身来,那笔官赶紧跟着站起来,我没好气道:“该用午膳了,难道张华由连饭也不让我吃了吗?”

笔官可怜巴巴地道:“让吃,可是不管陈大人走到哪里,我都得跟着。”

我被气笑了:“……行行行,走吧,吃饭去。”

到了膳厅,我一眼看到独坐一桌的泰叔,立刻走过去,垂头丧气地坐下,那笔官不敢挨着我,就在隔壁桌小心翼翼地坐下。

“这是怎么了?小江又抢你肉干了,还是小厌又找你借钱了?”

“都没有。”我哭丧着脸,将张华由令我做的事说了一遍。

泰叔笑眯眯地看着我:“好事啊,评查旧案卷宗可是能学到不少东西。”

“但我没时间!我——”我猛地住口,就算对着泰叔,我也绝不能说出自己打算私接作弊案,以此为陆休开罪。

好在泰叔没追问,只是砸了咂嘴:“啧啧,小由果然了解你。”

“您老这是何意?”

“除去在外地办案的,司中尚有几名特使,你可知为何他偏偏让你去评查旧案?”

“他就是故意找我的茬。”我咬着牙道。

泰叔笑了:“你别一提起小由就激动,这段时间钦臬司必须低调行事,可你又太爱惹事,所以他不得不用评查旧案来拖住你,让你没有多余时间去闯祸。”

“可——”我压低声音道,“我不是要闯祸,我是要查清陆休为什么包庇宗虞明!”

泰叔有些不以为然:“小休一定是被迷惑了,你别乱插手,不然不仅救不了小休,连带整个钦臬司都得跟着你倒霉。”

“我——”我正要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说,钦臬司处于现在的境地,恐怕所有人都与泰叔的想法一样,低调行事,明哲保身,我说再多又有何用?只能悻悻地低头吃饭。

吃了一会儿,我想起一事,环顾了一圈道:“怎么不见莺歌姐来吃饭?是不太方便吗?我带些饭给她送去。”

“不用,”泰叔喝了口茶,不慌不忙地道,“她与小舟早就来过了,随便吃了一口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看来这功夫练得不错,我放下心来,继续吃饭。

第二十八章 认真评查

整整一天我都在看案卷,写评查书,煎熬不已,到入睡前,那堆案卷大约五去其一,这张华由算计得真好,给我的案卷正好是五天办完的。

不过,他只算了白天,晚上大把的时间可就由我支配了。

我想得正美,一直跟着我的笔官看了看时辰,怯怯道:“陈大人,张大人令我与你同吃同睡,免得你半夜偷跑出去,次日精神萎靡,耽误评查进度。”

“什么?!张华由他——”我又惊又怒,强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恨恨地道,“他可真是深谋远虑用心良苦啊!”

一夜无话。

次日起来,那笔官终于向我行了一礼,转身离去,我正要高兴,却见另一个笔官已等在门口,见我起来,便进来继续盯着我。

居然还是轮换制?这张华由考虑得未免太周全了些!我发着牢骚,翻开面前的案卷。

又被白白浪费了一日后,我已濒临暴怒边缘,后天就要去见唐令远和丁肃,可我甚至没有开始查找线索,就算五日之后完成了评查,张华由一定又会给我指派其他事务,总之是不会让我踏出钦臬司一步。

第三天早晨,我有些绝望地拉开门,却惊喜地发现今日来监视我的人是冉名,我唯一牢牢记住名字的笔官。

我跳下台阶,亲热地拉着冉名,冉名被我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点懵,一头雾水地看着我。

“好久不见啊冉名!”

“陈大人,几日前我们不是才刚刚见过吗?”

“哈哈,这不也有三四天了嘛!”我将他拉回房中,指指写好的一叠评查书,“我已埋头苦干了整整两日,实在气闷得不行,这样,你先帮我看着点,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不行。”冉名一直盯着我,压根没随着我的手看向评查书。

我见装熟不行,只好苦苦哀求道:“我真的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放心,回来后就算不眠不休,我也一定会在五日之内完成评查,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你曾偷偷放我出去的!”

冉名摇了摇头,拿起最上方的卷宗,摊开放在我面前,平静地道:“陈大人请。”

他就是这么个人,让你想生气都找不到理由,我好说歹说了半天,他却依然油盐不进。没办法,我只好坐回桌前,开始看案卷。

可是,我眼睛虽然盯着,却一个字也没有进入脑中,胡乱写完几篇评查书,日头已渐渐西沉。

“陈大人,这份评查书与案卷日期对应不上,是不是誊抄错了?”

冉名的声音响起,我心不在焉地瞟了一眼,敷衍道:“哦,哈哈,是,我这就改。”

“还有这份,结案公文里既无凉大人签印,又无陆大人批示,可评查书中却未提及。”

“是吗?”我接过来翻了翻,“对,是我疏忽了,我马上补在评查书里。”

“还有——”

冉名又要开口,我赶紧打断他:“停!冉名,说实话,我现在真的半点评查的心思也没有,不出错是不可能的,你大概看看便是。前两日来的笔官都乐得轻松,只管监视我,哪会真的理会我写了些什么,你也这样应付一下就好。”

“陈大人,我不管别人如何行事,但张大人派我来此,一是让我守着你,二是让我协助你评查,我自当替你认真核对评查书。”冉名不卑不亢道。

“……”

冉名又道:“陈大人既然被指派评查旧案,无论心中如何着急,都应将此事善始善终,否则不仅牵挂之事做不成,就连手头之事也没做好,两头皆空。”

我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看窗外的天色,低声道:“你说得对,是我做错了,可钦臬司成了这样,我如何能安心困坐于此消磨时间?”说罢,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却也只能继续低头忙碌。

冉名看了我一会儿,忽然道:“你是要去救陆大人吗?”

我愣了一下,犹豫道:“算是吧,虽然我并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冉名抿了抿嘴角,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可他依旧沉默,只管看我写好的评查书。

我有些失望,也不再说话,打起精神翻开下一本案卷。

时间过得很慢,又过得很快,仿佛一转眼,就到了掌灯的时辰,天黑了下来,又一天白白浪费了。

“陈大人。”

已经写到麻木的我被唤得回过神来,有些恍惚地抬起头,看到冉名站在我面前,手中抱着一叠整整齐齐的评查书。

“之前的评查书我已全部核对修订完毕。”他说着,将那些评查书递了过来。

我接过粗略地扫了几眼,不由得感叹道:“冉名,你做事细致周全,对旧案也如此熟悉,只当个笔官,实在有些屈才了。”

“谢陈大人夸赞,这不过是我分内之事。”

“不,应该我谢你,你核对修订了一遍,实在是帮了我的大忙!这样,我带着你出去溜达一圈作为酬谢,如何?”

冉名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苦笑道:“知道了,不能出司,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陈大人,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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