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闲暇归本心
人生太苦,时光匆匆,步履不停。能在“密密缝”的“人生日程表”中,摘得半日之闲,享受片刻欢愉,如同做了那盗取时光的大胆行为。截取这小小一段时光,只为馈赠自己,安抚这一路的紧张、匆忙和疲惫。
写“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诗人李涉,在光芒万丈的唐代诗人群里,绝对不算名声大噪的一个,但他因为这一经典名句,点睛之妙,足以流芳百世,为世人传颂不绝。
唐代首都在西安,马车经过官道,每每扬起红土尘灰,被称为“红尘滚滚”。世俗之人,爱取个吉利谐音,便简称之“鸿福”,鸿福,意味着繁华且繁忙,与之对应的词汇是什么呢?便是“清闲”。
赋名之后,立即有文人骚客跳出来拈须、拧眉、咬腮地叹息:“鸿福易得,清闲难求。”这话,倒与命运多舛的美女诗人鱼玄机的名句相似:“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可见在古人的世界观里,存在着一种天真质朴的二元对立关系:想要繁华如梦吗?那就要舍弃清闲之享;即使有了黄金万两,也难以找到真心爱人。
可人的本质,到底都有一点小贪心的,世上有没有一种“两全法”,能“不负如来不负卿”呢?直白一点说,能在某种机缘巧合下,打通两个“天堑”,搭起一座“桥梁”,既能得鱼,又能得熊掌?所以,一个“偷”字,便粉墨登场,不但让李涉从此在璀璨的唐代诗人星空占领了一席之地,还鼓舞与慰藉了千秋万代的疲惫心灵。
清闲为何难得?因为人活着,实在要背负太多责任和义务了。即使是斩断俗世纷扰的僧侣,不仍旧要做早课,诵经文,习修为吗?谁若生下来便老老实实地承认,我这辈子啥都不想做,就想闲着。他要么会沦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废物点心,要么因为深度的厌世,早早就成为浮夸传说中的主人公——父母做个大饼套他头上,他因为懒癌末期,只肯低头咬食,不肯转一转饼圈儿,最后饿死了事。因此,纯粹的百分百清闲,并不会带来好结果。
“偷”就不同了。偷,多么紧张、刺激,微微的逾矩,十分的难得,这清闲,不是垂手空得,而是需要有所实际付出才能收获回报。
躲藏在“偷”背后的,永远是红尘滚滚,繁忙喧嚣。人必须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在大多数时候,哪怕活得身不由己,被俗规所缚,也不能任性卸下自己的职责,逃避到一个荒岛之上,远离尘嚣。但人活着,总要有一段短短的时间,一个小小的空间,能容纳灵魂的喘息与休憩。
清闲是什么?便是给予自己灵魂休息的机会,是一种敢于放空自己的孤独,轻抚寂寞的诗意,直面天地的从容。
世上的鸿福,熙熙攘攘,热热闹闹,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升官进爵、挥金如土,甚至尝那山珍海味,披那绫罗绸缎,皆是“鸿福”。与之相比,我们千难万难,靠“偷”才得的清闲,着实也太单调也太朴素了一点。
清闲是“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的孤傲如霜;清闲是“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的其芳自赏;清闲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超脱不羁;清闲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睿智离俗;清闲是“天晚将欲雪,能饮一杯无”的赤子旷达;清闲是“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儒士雅韵;清闲是“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的艺术享乐;清闲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静美天成……
清闲是紧张人生的旁枝斜逸,却让我们的审美情趣复活,令僵直的心绪变得柔软,昂扬的头颅稍作休憩,紧锣密鼓的赶路有了片刻安歇。清闲也许不能让我们人生变得锦绣如画,风生水起,它往往和积极上进、搏击中流并不兼容,它更像是规矩人生一个小小的“意外”,但谁又能抵御清闲的魅力呢?
清闲是孤独的乐趣,“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这一刻,这半日,我不要声色犬马,不要世事缠绕,就要偷来这一段无人打扰的时光,只用一颗心,去感受清风和明月,看云卷云舒,嗅花开花落,听落雨淅沥,在孤独之中,让心灵真正成长,淡然与寂静地走向平和与成熟。
平凡如你我,只需要拥有这半日清闲,从功名利禄中拔足,从责任义务中抽身,用这段短暂的光阴,放开紧绷的人生,回归自由本心,为灵魂照镜。然后,再度启程。
乐莫乐兮与君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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