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专栏||白描纪实散文《狐朋狗友》之二：狗杂种

《狐朋狗友》之二：狗杂种

文/白 描

家里三只犬，分别叫多莉、可汗和贝娜。

多莉和可汗都是名犬，一只是苏格兰牧羊犬，一只是阿富汗猎犬，可汗还是名门之后，她的母亲曾获第二届宝路杯北京世界名犬展全犬种狩猎组冠军，父亲获第三届宝路杯北京世界名犬展第三名。贝娜却是一只没名堂的犬，一只串种狗。

收养贝娜纯属偶然。

那天，和女儿去一家犬场，那里有很多名犬，参观完临走时，在犬舍外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一只脏乎乎的幼犬，正叼着一只塑料袋玩。问老板是什么品种，老板一脚踢开小东西，说：“没名堂，串儿。”小东西被踢得呜呜直叫，团缩在地上直发抖。女儿不忍，上去抱起它。从饲养员口中得知，犬场里有只圣博纳母犬，十个月大时，谁也没想到她会发情，竟偷偷和一只德国黑背搞上了，直到肚子鼓起来才被发现，没办法，只好让她生呗。一窝生了六只，没人照料，死的死，送人的送人，就剩下最后这一只。

好犬讲品种，讲血统，种不纯，就不值钱了，难怪小东西不招人待见。可这小东西知道好歹，女儿对它温存一番，放它下地，它竟屁颠屁颠跟在女儿身后，死活不愿离开了。

这一来女儿动了心，说：“我们带它回家吧。”

带回家好办，将来呢？将来怎么处置？难道要养一只串儿？

女儿说：“它在这里，肯定活不长，多可怜啊！”她又把它抱在了怀中。

于是去和老板交涉。老板见状，口气立码一转，说它虽是只串儿，可谁都觉得特像高加索犬，低于800元不卖。明明白白知道老板要宰人，但为了女儿一片善心，也着实可怜那小东西，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500元成交。

小东西雌性，父亲是黑背，母亲是圣博纳，就以谐音为她起名贝娜。

回家在给贝娜洗澡时，来了位朋友，见像只像土狗，问为什么要收养她，便与朋友调侃道：“有三大理由。第一，是只私生子；第二，是只杂种，准确点说，还是只狗杂种；第三，是只狗剩——一窝里剩下的最后一只。”朋友哈哈大笑，说理由很充分。

贝娜能吃爱玩，长得飞快，半岁多便发育成一只大狗的模样。牵三只狗出门遛弯，喜欢狗的人总要问都是什么狗，介绍多莉是苏格兰牧羊犬，介绍可汗是阿富汗猎犬，但怎么介绍贝娜呢？在家里可以和朋友调侃说她是私生子狗杂种什么的，但出了门却不好意思说她是只串儿，于是顺嘴拿犬场老板的话回答：高加索犬。说是串儿，怕人家笑话，呔，还养只串儿？

于是，贝娜也变成了一只名犬。

但串儿也罢，名犬也罢，贝娜从来没有因是什么名头而自卑或者倨傲。她对自己的身份毫不在意，只是按着她的心性吃喝拉撒睡，并且知道一家人对她很好，更知道女儿对她有种特殊感情，跟女儿撒起娇来特别肆无忌惮，亲热时几乎要把女儿扑倒，有时趁女儿不备，一蹦老高，结结实实在女儿脸上亲一口。她健康、活泼，爱管闲事，小飞虫从面前飞过，跳着蹦着去用嘴叼，外边一有动静就要叫几声。怕邻居有意见，想给她戴止吠脖套，又怕她受罪。好在邻居大度，不去计较。

一次出门，又有人问贝娜是什么品种，照老话回答了，对方追问：“高加索？高加索为什么没断耳啊？”嗬嗬，遇到懂家了，高加索犬在出生七到九天内就要断耳的，就是彻底割除两只耳朵，这是讲究，据说这样可以让犬变得更加勇猛。人家这样一细问，自然很难回答，只能支吾过去。

回家一想，这是干嘛呀？串儿就串儿，串儿也是狗啊，你喜欢她，爱她，她喜欢你，爱你，你给她一份情感，她回报你无限忠诚，这还不够吗？这其实就是亘古以来狗与人类能够成为朋友的实质，较之人类与人类的关系，纯洁多了，可靠多了，也高尚多了。

这样一想，便觉那名头实在没有多大意思。出门再有人问贝娜是什么品种，便毫不犹豫回答说是只串儿。“串儿？怎么还养只串儿？”果真这样问了，于是也就果真告诉他三大堂而皇之的理由：第一，因为她是只私生子；第二，因为她是只狗杂种，第三，因为她是只狗剩。

白描，作家、教授、文学教育家、玉文化学者。曾任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中国工艺美术学会玉文化专业委员会副会长、中国玉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兼玉雕专业委员会会长，现任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作家书画院执行院长，兼职中国传媒大学、对外经贸大学、延安大学等高校客座教授。

在文学创作、文学评论、文学教育之外，长期从事玉文化研究和玉雕艺术评论工作，出版和发表玉文化专著《翡翠中华》《中华玉文化与中华民族精神》《中华文化的尊荣徵徽》《玉演天华》等。连续多年主编《中国玉器百花奖获奖作品集3》并担任总鉴评，多次主持全国性玉文化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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