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明 | 月光钥匙

月光钥匙

◎ 李建明

天漆黑着，披着凉意回家。搬到新家半年多了，望着小区高楼上明明暗暗的窗户，却没有一盏灯是熟悉和温暖的。

为给新买的山地车找一个安全的窝，我走入小区地下室，顿感一阵阴冷，跺着脚，楼道的灯，却睡着了一般，不肯理我。

在手机微弱的光里，照见手里冰冷的钥匙。

走着走着，一不小心，竟摔了一跤。

“吱”的一声，对面地下室的小房间，撑开一条缝，有一道光挤了出来。一个小男孩欢呼着，妈妈你回来了？看到我，在失望和张惶的眼里，缓缓又把门关上了。

我不由一惊，又冷又潮的地下室，怎么住人了？

后来几天，我往地下室放车，对面的门，竟大咧咧地开着，屋内的光，慷慨地涌向楼道，一年轻女子，正在门外一侧，窄窄的小桌子旁，弓着腰，煮饭，我点头微笑，借着她屋内的光，照在手里的钥匙上，暖暖的。

忽然想到老家的门，也是这样，大方地敞开着。

小时候，爸妈在工厂打工，他们常常回来得晚，一日，我忘了带钥匙，就在家门口玩石子，坐着等着，天一点点黑下来，凉下来，我的肚子饿着，眼巴巴地望着路口，望着月亮升过炊烟……

邻家的姐姐挎着菜篮，从地里回来，看到我，亲切地把我拉到她家，给我辅导功课，给我做饭吃，我尤记得，她低头掏出钥匙开门时，那钥匙上沾着月亮的盈盈的光……

在回忆中，忽听脚下一声响，踢翻了什么？接着，一些瓶瓶罐罐滚落一地，女子慌忙跑过来，一一去捡，我忙说对不起，她捡瓶子的手，仿佛碰了沸水般，缩了缩，低声道，“没关系的。”

“人都有生活无奈时，明天，把车放车棚吧，楼道本就狭隘，你去放车，会打扰她们生活的！”心里一个善意的声音提醒我。

一连两天，我都把山地车锁在车棚，早上却发现，车上的指南针被抠走了，锁上还有几道冰冷的划痕……

我又一次走入地下室，看见那扇门，依旧明晃晃地开着，一张床、衣柜、小书桌，还有蔬菜和锅碗，便把小屋填得满满当当。

一个小男孩，正在书桌前写作业。

“你妈妈还没回来吗，晚上天凉，怎么不把门关上？”我回头问。

“叔叔，楼道的灯坏了，妈妈说，物业过几天才来修，开着门，方便人走，叔叔经过时，也不会摔倒了。”小男孩面露羞怯。

我的心一暖。一直以来，我都习惯仰着头去高楼上寻找光亮和温暖，没想到它们却在低处，给我点亮了一盏善意的灯……

“作业快写完了吗，在哪儿上学呢？”

“还有几道题，不会做……我等妈妈回来教我。”小男孩挠着头说：“妈妈忙着摆摊挣钱，照顾医院里摔伤的爸爸，还没有给我找到合适的学校。”

……

“那就让我来教你吧！”我对着这盏七八岁的小灯说。

我感觉自己的身上，多了一把看不见的钥匙，沾着月光，可以打开许许多多黑暗中的门。

【李建明】金手指终身学员。此文发表于《知识窗》2018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