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小美美
十年了,你还好吗?
这十年,我不知道你在哪,也不知道你的病情怎么样了,甚至我连你是生是死都一无所知。但是我愿意相信你还活着,在佛祖的庇佑下健康的活着。
哪怕是在梦里,也想再见你一次。也许你没有原谅我们,所以连梦里都不曾来过,对不起,我很想你。
犹记得第一次见你,你那么白,小小的,害羞又胆怯的在角落里趴着,萌萌的。那时候我也才七八岁,但我知道你是好看且善良的,所以小小的我和小小的你成了好朋友,我喊你“小美美”。
白天我去上学,你在家待着等我,傍晚,我带你去发小家玩,把你介绍给一堆七八岁的哥们姐们,看见这么多小朋友,你的眼睛亮亮的,但是害羞的你还是会躲在我身后,跟我寸步不离。那时候我只想到处炫耀你的可爱、洁白和对我唯一的依赖,没有顾及到陌生环境下你的恐惧。
晚上,我把你偷偷带到我房间,我要抱着你睡。我像妈妈对婴儿般,给你盖被子,让你枕着我的胳膊,然后心满意足开始睡觉。我察觉到你的紧张,你一动不动的趴着,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看我,看看这个大房间,又看看我。我没再管你困意沉沉的睡去,第二天醒来,你早已不在我身边,不知我昨晚横七竖八的打滚有没有压到你。推开门,你在院子里晒太阳,精神很好,我蹦蹦跳跳着去学校了。
渐渐地,随着你身体长大,胆子也大了起来。你开始在胡同里接送我上学,从家到学校径直走不到一千米,那时候我走到校门口还能看见你,我摆摆手就进去了。
放学路上总是热闹的。高年级的学生骑车飞快走远了,我和小伙伴们慢慢悠悠说说跳跳的往回走,一公里的路我们能走半个小时。
你还是不敢过那条东西向的柏油马路,站在马路北边等着我们,那时候的时光多美好呀!
我最常去的就是离家不到二百米的发小家,每天抱着作业去她家院子里写,你就跟在我身后去和她家的小黑狗玩。我从小写字慢,每次都是写到肚子饿写到天黑还写不完,好多回我写完作业把你忘了,你和小黑狗跑到院子后面去了,我就自己回家了。到家里发现你不在,我扯着嗓子大喊“小美美,家来!小美美,家来!”十几秒不到,你就气喘吁吁跑着回来了,从不让我等久了,可听话了。
你最喜欢没事的时候趴在台阶上晒太阳,我拿梳子给你梳毛,梳完再来一套全身SPA,你有节奏的摇着尾巴,闭着眼睛那样子可享受了。
你最喜欢跟我去村西边的河里玩。天生会游泳的你在水里简直就是花样游泳冠军,尤其夏天,每次去河边都跑在我前面,吐着舌头跑跑停停等着后面的我们。我不会游泳,只能在岸上拔一种我们称之为“果堤”的食用草。有时也会去浅滩处摸摸蛤蜊抓抓虾,每回从河边回去我都一身泥,会被妈妈打,你身上却更白了,阳光下闪着亮亮的白。
你最喜欢吃鸡,和现在正红的薛之谦一样,爱吃鸡肉鸡骨头。每到过年过节,你就格外兴奋,这意味着你有更多的鸡肉鸡骨头可以吃,随我,也是个吃货。
还记得我第一次打你吗?
我在集市上买了两只小雏鸡,特别小黄嫩嫩的很可爱,买回来后我把它们放在奶箱子里,蹲在旁边仔仔细细欣赏幼小生命的一举一动。
你悄无声息的走过来,坐在我脚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两只雏鸡。我没理会你也没注意到你不同寻常的安静。第二天,我的鸡不见了,连鸡毛都不见了。妈妈说是小美美吃了鸡,我不信,我的小美美善良懂事,不会吃掉我的新宠的,我很难过但也没有怀疑你,我觉得是黄鼠狼偷吃了我的鸡,可我找不到黄鼠狼去报仇。
等到下一个集市,我又买了两只鸡,放在了原先的箱子里。这两只鸡仿佛比较活泼调皮,一直在箱子里扑腾扑腾想飞出来,撞得箱子乱颤。我有了上回的教训,把鸡的家从院子里搬到了厨房。
可是,第二天我新买的活蹦乱跳的小鸡仔又不见了,这回还留了几根毛。妈妈说肯定是小美美吃的,她会开厨房的门,狗掐鸡是本性啊。
我开始怀疑你了,我抱着奶箱子走到你身边,你双眼乱转,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刚想打你你就跑了。果然,那天中午你的午饭就没吃多少,不是你的风格啊。这也就坐实了你就是偷鸡贼,我气呼呼的找到你,使劲打了你好几下,这回倒没跑,就是嗷嗷叫得特别哀怨,让人心疼。
后来我再没买过小鸡,我想你也应该知道错了。现在我回想起来,总觉得你是害怕失宠,才毁尸灭迹的吃了那几只鸡,不管是“狗掐鸡”的天性,还是担心失宠,我最爱的都只是你,只有你。
两三岁的时候,你当了妈妈。我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可能你也不认识,听奶奶说是出去遛弯的时候,配上的。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他,反正露水情缘嘛,你有我就够了,以后还会有很多小宝宝。
怀孕的你更美了,你只有肚子大了,身材保持的很好,行动也不笨拙,甚至你快生产了我都没察觉到。
那是一天清晨,妈妈把我从睡梦中叫醒,告诉我“小美美生了四个小狗,最大的那个最好看”,我立马醒了,想去看我的小美美和她的孩子们。(那时候你已经不跟我睡了,从你第一次脱毛妈妈就不让咱俩一起睡了。)
奶奶说“狗也护犊子,刚生了崽不让人靠近,别被咬到了”,我不害怕也不信你会咬我。妈妈让我端一碗红糖水给你,我端着红糖水小心翼翼的推开东屋的门,你躺在窝里,疲惫的抬起头看见是我又躺下了。我轻轻的走过去,轻轻的给你水,轻轻的摸了摸你,又轻轻的摸摸小崽崽们。你连摇尾巴的力气都没了,喝了红糖水继续给小崽崽们舔舐绒毛。
我高兴地不行,替你也高兴。我向全家人宣布,这五只小狗都是我和小美美的,谁也不能送人,我要把它们都养在家里。妈妈说,养那么多狗你喂啊,你会铲屎吗,你会给它们洗澡吗?“我虽然不会,我会学啊!反正不能送人!”爸爸说“养那么多狗,我的家庭地位又得下降四位”,奶奶说先养活再说吧。
你的命太苦了,小美美。也许从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发现你的痛苦,从你第一次哺乳就应该给你看病。
生下小崽崽不到一个礼拜,你就开始不喂它们了,每天晚上都要从东屋里跑出来,小崽崽们饿得嗷嗷直叫。为了逼迫你喂它们奶,妈妈每晚把你锁在屋里,早晨再把你放出来。
可依旧不管用,你不躺在窝里喂奶,宁肯在没有被褥的地板上趴着,也不去喂你的孩子们。那时小狗狗还不会吃杂食,只能喂它们牛奶喝,可是没有你的照顾,狗狗的免疫力越来越差。正值初冬,那时家里没有暖气,小狗狗们离开了妈妈的照料,又冷又饿。最大的那只开始会爬了,我给它起名叫大宝,半夜里他嗅着小美美的气味,爬出了靠近火炉的温暖的窝,去找他的妈妈。
他的妈妈不要他,依旧没喂他也没给他温暖,大宝冻死在12月的深夜里。大宝死后,剩下来的三只小狗也相继去世。
我不明白小美美这是怎么了,为何对自己的骨肉那么绝情那么残忍,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冻死饿死。那一段时间小美美很低落也很没精神,我也有点生气,好多天没理她。
第二年,小美美又怀孕了。这次有了经验,提前好多天就算好了日子,做好迎接新生命的准备。这回事秋天,不冷不热正好适合产仔。
这一次小美美生了三个小生命,依然是第一个比较大。不似上一次全是白的,这一回三只都是花的,看来狗爸爸是只黑狗或花狗。
不知道是从上次事件中吸取了教训,还是长大了有了母性和母爱,这次小美美每天都跟着小狗狗睡,也每天都喂奶,我们全家都很开心。
一个月后,三只小狗都健健康康的活着,也开始吃妈妈给它们做的饭。小美美却像大病了一场一样,身上的毛虽然白但没有光泽了,眼睛旁有着深深的泪线,尾巴耷拉着,只有跟她说话的时候才会象征性的摆一摆,整个看上去想垮掉了一样。我很心疼,不知道她为了这三个孩子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也没带她去看医生,以为她只是虚弱,养几天就好了,妈妈在她的饭里加了点药,我忘了具体什么药了。慢慢地,小美美的身体果然有了好转,虽不像之前那么活泼了,但也该吃吃该喝喝,还会跑出去找大黑玩。
有一天,妈妈给小美美洗澡,发现她左边第三颗乳房旁长了一个黄豆大小的疙瘩。我们都以为是哺乳期留下的肿块或伤疤,也都没在意。
那时候我上初中了,不经常给小美美按摩,也很少抱着她玩,只是每天我写作业的时候,她会跑进屋里在我旁边趴着。
一个月后妈妈给小美美洗澡发现那个小疙瘩长大了好几倍,像一个小枣一样,比周围皮肤的颜色要深一些。
村里没有专门的兽医,妈妈去我从小看病的门诊那里买了一些人吃的药,听说是消炎的,混在她的饭里每天喂三次。
我只是听说小美美身上长了个疙瘩,也没往心里去,当时一门心思的犯花痴,暗恋一个大我一级的品学兼优、会打篮球会唱歌的学长。我没往心里去,全家也都没往心里去,以为就是天热发炎了。
小美美变得越来越安静,越来越“懒”,对很多事仿佛都失去了兴趣。每天耷拉着尾巴,垂着脑袋,趴在台阶上晒太阳,不怎么出门,吃的也越来越少,甚至来陌生人都不叫了。
一个周末,我也坐在门口和妹妹玩,发现小美美侧躺着,仔细一看那个“疙瘩”又大了,小美美为了不压到“疙瘩”,只能侧躺着。我跟爸爸觉得这并不是发炎那么简单,我们赶紧带着小美美去市里的宠物医院看病。
一路上我格外紧张,两个多月来对小美美的病情不闻不问,突然一下子我感觉我快要失去她了。路上小美美很安静,趴在我怀里,不时会伸出舌头舔舔我的胳膊和手,像是在安慰我。我心里更难过了,她从不会怪我对她的忽视,也没因此而不喜欢我,现在我抱着她,她跟以前一样乖巧,忍着痛安慰我。
在医院具体的细节我记不清了,只记得一个跟爸爸年纪差不多的医生,一直怪我们不早来给狗狗看病,太晚了,来得太晚了。手术不能做了,已经扩散到周边了,病情已经很严重,只能输液先消炎止痛。
小美美很乖,打针输液都没叫,医生也很心疼她,觉得小美美摊上我们这样的主人才导致没在病情初期来治好。
我又后悔懊恼又心疼害怕,走出那家不大的小医院,我就开始嚎啕大哭。我气愤自己恨自己,我觉得我不配做小美美的主人,更不配做她的朋友。
小美美的病我记不清叫什么了,现在想起来,我觉得是乳腺癌晚期。那段时间,每天都要去医院打针,我怕针,我觉得她应该也是怕的,可她一次都没叫过也没哭过。也许打针的疼痛比起病痛的折磨,根本就不算什么,对小美美的病痛我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将近三个月的发病期,我是看着她从一个活泼好动、爱游泳喜欢跟着我串门的小美美,变成了现在对什么都兴致缺缺,走路缓慢,一身洁白的毛失去了光泽,浑身没有精神的病态。
不知道爸爸妈妈从哪听说,小美美的病有病菌,给家里的小孩容易感染细菌得病。有一天我放学回家发现小美美没在门口等我,我以为她太累了,可当我找遍家里都没发现她时,我觉得不对劲。
我扯着嗓子在大门口喊“小美美,家来!小美美,家来!小美美....”,她从来没让我等太久也从来没让我失望过,这一次,我等了很久她也没回来。
我跑去质问爸爸,爸爸说她出去玩吧,可能比较远听不到。我不怎么相信,小美美已经病到晚期了,怎么会出去玩,何况她已经两个月没出去玩了。爸爸解释说她不想让我们看到她最后死的样子,所以藏起来了。我不信,早上出门她还把我送到门口,昨天她还在门口等我回来的。
我跑出去绕着整个村子发疯的找,发疯的喊,爸爸跟在我身后,一句也没喊。我在村里找了三圈,天也黑了,嗓子也哑了,泪也干了,始终没看见我的小美美。
到家了,我扭头给我爸跪下了,我哭着求他告诉我小美美在哪。爸爸还骗我说不知道,我索性躺地上了使劲哭哑着嗓子使劲哭。奶奶和妈妈都出来了,我谁劝都不听。
爸爸这才说了实话,他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把小美美扔到了村南边的南边,那里有个寺庙,是我小时候经常去玩的地方,爸爸把她扔在庙门口了,希望出家人好心收留她。
匆忙赶往寺庙,庙周围很荒凉,也很黑,我们来到庙南门。庙门口光秃秃的只有一垃圾堆和周围漆黑黑的玉米地。
我喊不出声来了,爸爸此时开始帮着我喊,我们从庙南门喊到北门,又从北门喊回到南门,没有找到她。我们大半夜的敲了寺庙的大门,庙里值班的和尚说没看见。我们打着手电又找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除了玉米地里的虫鸣,我也什么都没听到。
后来我每天放学都去庙附近转一圈,一直到我初中毕业,我在那里也看见过几只流浪猫流浪狗,就是没看见我的小美美。
再后来,村里拆迁,我们搬到了市里,由于高中课业重我住校了,好几年不曾去庙里,也没机会从那附近路过。
不敢去想被丢弃的你如何活下去,也不敢去想病痛来袭你怎么挨得过漫漫长夜,更不敢想你对我们的心情该是多失望。我祈祷,你在佛祖脚下,佛祖会给你庇护。
后来,家里先后养过三个不同品种的狗狗,一只中华田园犬,在我给它喂食的时候咬了我,送人了;一只纯种黑色山东细犬,吃的太多叫的太响,送人了;一只和你一样的京巴犬,太野了跑出去不知道回来,每次都得抱回家,第二天又出去了,后来回迁楼盖好了也送人了。
这么多年,每当看见北京犬就会想起一身纯白的你,想起那个害羞又活泼的你,想起第一次你睡在我胳膊上的景象,想起你洗完澡后浑身抖水时的威风,想起你静静趴在我腿上陪我写作业的乖巧,想起你十几秒的百米冲刺跑回家的欢快,想起你水里一副王者的霸气,想起你身上熟悉的铃铛声,想起你偷吃鸡后心虚的样子,想起你为了第二窝崽崽忍受痛苦的坚韧,想起你明明很难受还对我摇摇尾巴舔舔胳膊,想你,想你的一切一切,一点一滴。
你陪了我五六年,我现在连一张你的照片也翻不出来,除了回忆,我拿不出来你曾在我生命中存在过的任何印记,对不起。
你的那双水汪汪的带着灵动和聪敏、大眼睛,深深烙在我心里,我再没见过那么美丽灵气的眼睛,也再没见过那样柔软洁白的皮毛,也再没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