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雪峰专栏】识画的重要性
为一个画家,确实有很多问题需要思考,比如回顾历史、关注现代、继承传统、借鉴外来、如何学习、如何发展等等,但是,关键是要画好自己的画。其他的问题见仁、见智,不可能有什么一致的见解,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作出有别于他人的选择,走自己的路。
简单地说,一个画家要画好画,起码的条件是识画。这个最简单的要求,其实也是最难做到的。在这个问题上,很多画家甚至是大画家自以为明白,其实根本不完全明白。试想一个不明白什么是好画、怎么样才能画好画的画家,怎么可能画出好的作品。所谓识画,就是知道艺术之所以成其为艺术的标准,就是要具备成就艺术、鉴别艺术的智慧与眼光。
我们看宋元的山水画,能让我们接近古人、接近原始、接近真实、接近淳朴。那些画里的物象即便被画家艺匠加工,经过岁月的磨蚀画面也并非原汁原味,却总抹不掉骨子里的东西。那骨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是山水本身吗?是笔墨本身吗?是,又并不全是。那是一种古人最真诚的情感延续。即使经过了岁月的改造和衍化,毕竟还保留着一些原始的影子。这些影子,就是难得残存至今的信息,能让我们已经被异化和物化的心灵,找回一些值得珍存的东西,由此而感染我们的身心,原来人还曾拥有这样平淡美好的一面,并不都是如现实一样纸醉金迷。
真正好的画,让你百看不厌,让你的心平静、温润,让你充满想象和向往。《溪山行旅图》、《千里江山图》、《清明上河图》……还有那些马远、夏圭、倪云林、黄公望的作品,能给我们多少难得的平静,能让我们体会到多少古人的生活趣味与心境,能使我们的心绪恬静、智慧开释。如果没有了这些作品,中国的绘画史该是多么的浅薄!
古代的传世精品是真正意义上活着的传统。我说它“活着”,是因为它目前仍在被无数热爱艺术的人学习借鉴,并不断赋予新的内容,但因此也有了另一种不幸,鱼目混珠的可能已经发生。比如郎世宁、吴冠中的画,虽然很好,但在我看来,起码不算是地道的中国画。由此可见中国画传统并不是一条河水,任任何人都可以舀上来,灌进自己的瓶子里当矿泉水来卖。
外国的绘画,我看得不多,荷兰后印象派画家梵高、法国画家塞尚的画,我都很喜欢。《向日葵》《圣维克多山》……都让我感到他们离我并不遥远,绘画艺术里流淌着我们人类共同的血脉。而那些钟情于自己国家传统的画家,更令人敬重。他们不是把传统当成矿泉水来卖,而是把它们做为了自己艺术的血液和灵魂。
其实,每一个时期,每一位画家都有他的艺术取向与特点,古今中外,从来就不是某个人或某一伙人创造出一个艺术标准,然后要大家去照搬、去遵循。 只要大概看一看西方美术史就不难发现,很多西方画家在学习之初,都有过特别推崇某位大师并认真研究与临摹的阶段。比如阿纳森所著《西方现代艺术史》就说塞尚:“他还是一个认真学习传统艺术的学生,在卢浮尔博物馆里,他研究过一些大师,从委罗内塞到普桑及德拉克罗瓦。”不论中西,一个艺术家的成功,总离不开前人乃至同时代人这样那样的影响。所谓继承与创新就包含在这种前后左右的相互影响之中。
我们可以创造出某种观念、某种形式、某种风格、某种技巧等等,然而,这些都不是艺术的本质属性。因为同样的题材内容、同样的形式风格,可以是艺术,也可以不是艺术。比如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内容,同样的工具、材料,有的人画出的是艺术作品,有的人画出来就不是。艺术的是非在艺术家的把握之中,在艺术家的内心。具备识画的眼光,具备成就艺术的能力,画什么与怎么画都是艺术,否则,画什么与怎么画都不是。
人类艺术的精华与标准在哪里呢?它在人类世代流传的艺术作品里。我们认识它的途径唯有读书、读画,获得它的途径唯有思考、临摹。
但是,在很长的历史时期,我们在学习和运用西方的绘画方法时,只重视提高造型能力和累积创作素材所需要的写生与速写,而忽视了提高艺术识别能力、艺术把握能力所需要的读书、读画、思考与临摹。很多画家只知道造型而不懂得笔墨;只知道艺术素材的堆积而不懂得艺术精神的注入;只关注题材内容、形式风格的考量而很少涉及艺术本质的探究。
写生如同准备粮食,创作如同酿造,艺术作品是酒。单单积累粮食,永远也不会知道酒的滋味,因为粮食与酒的味道根本不同。只有懂得品酒的人,才可能分辨出酒的优劣;只有懂得优劣的人,才可能酿造出最好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