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东西任纵横（5.3）

天宝七年（西元748年），唐玄宗敕封张天师，并赐田敕免租税，故龙虎山教门愈发兴旺，仙居观亦被捐资扩建。至唐武宗会昌年间（西元841-846年），前后共有十大道宫、八十一座道观、三十六座道院，合称“真仙观”。后来，北宋真宗大中祥符五年（西元1012年），改名上清观；北宋仁宗天圣年间（西元1023-1032年），第二十五代天师张乾曜曾建观于龙虎山南；北宋哲宗元祐元年（西元1086年），第二十八代天师张敦复又重建，但均已不可考；北宋徽宗崇宁四年（西元1105年）于上清镇东再建，政和三年（西元1113年）升观为“上清正一宫”。南宋高宗建炎年间以及宁宗庆元、嘉定年间均有修建；南宋理宗于端平二年（西元1235年）赐内努，并派太乙宫高士易如刚再次大规模扩建，时共兴建二阁、三馆、六殿及东西道院数百楹，不久又创建门楼，增建紫微阁。元武宗时敕改“上清正一宫”为“大上清正一万寿宫”。明代，先后有六次重建、修复或增建。清代，康熙五十二年（西元1713年），曾赐帑金修葺；雍正九年（西元1731年），特赐帑银十万两，遣翰林学士占留保，原直隶臬司浦文焯等督工，又命天师府署理大真人张匿昭麟协同监修，于当年大兴土木，开始重修，至雍正十年（西元1732年）八月竣工，除将原有殿宇修葺一新外，又新建了碑亭、斗姆宫、后堂、库房、厢房、斋堂、厨房、虚靖祠及二十四道院等；整个宫宇规模宏大，气势磅礴，名振江南。但后来，因年久失修且屡遭灾毁，至解放初仅存门楼、午朝门、钟楼、下马亭、东隐院等建筑；文革期间，上清宫残存建筑全遭毁坏，现唯存有一口元代所铸大钟及部分碑刻藏于天师府内。

那天师府全称“嗣汉天师府”，亦称“大真人府”，是宋朝以后历代天师的起居之所。天师府在北宋徽宗崇宁四年（西元1105年）始建于上清关门口，元仁宗延佑六年（西元1319年），又迁移上清长庆坊，即今日之上清镇西头；明太祖洪武元年（西元1368年），建于今址。府第南朝琵琶峰，面临上清河（古称沂溪），北倚西华山，东距大上清宫两里，西离龙虎山主峰十五里许。整个府第由府门、大堂、后堂、私第、殿宇、书屋、花园等部分构成；规模宏大，雄伟壮观，建筑华丽，工艺精致；院内橡樟成林，古木参天，浓荫散绿，环境清幽，不愧为“道教祖庭”。

（作者按：为方便叙述，以后统称张天师居住的地方为天师府，道徒修炼之地为上清宫。此乃小说家言，学者们不必太过计较。）

是年，楚、叶二人已十八岁。经过祖清风与无涯近十年之栽培，两人已能文能武，内外双修。这时两人已不再随堂听讲，有时还帮祖先生讲一讲课。两人在非农忙时段，若无太多事可做，便联袂上龙虎山找无涯道长，一起修炼内功、剑法与琴道。

一日，正是三月初三，民间俗谓风筝节。楚天墀与村里大点的男孩子，先砍来一棵竹子，然后都拿着柴刀或篾刀，将竹子砍成数截，再剖开竹片，做成大小不一之条状。而叶青等女孩子找来废纸或碎布片，或用米汤，或用针线，将纸、布接好。等楚天墀等将竹片张成一只只动物之骨架后，叶青便将纸、布糊上。然后穿上线，这样一只风筝就做成了。

一伙人先后做了七八只，有蜈蚣、有蝴蝶、有老鹰。几个小孩子又往纸、布上撒上些用花草碾成之颜料，如此五颜六色，煞是好看。一切就绪后，大家拿到村外之空地上，两人一只，一人在前拉拽，一人在后托举，趁着东南风，一只只都放上天去。

楚天墀与叶青此时已不算小，因此风筝都让给了更小的孩子们。两人看着大家在空地上高兴地跑着、叫着，心情甚是舒畅。偶尔相互对视一眼，都赶快移开。人一旦长大，就总有很多不如意之事。他俩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此时皆甫及成年，限于世俗礼法，很多时候不得不故作疏远。

不久祖清风听到这边笑闹，便提前散学，带着私塾的弟子们一同前来参加风筝节。祖清风对于楚、叶两人之故作疏远，一直看在眼里，有时与夫人叶氏说及此事，叶氏便建议祖清风为他俩撮合婚事，祖清风也正有此意。他见楚天墀与叶青已经成人，除人情世故还有不太明了处之外，已可堪成材。但处事之经验，实非可私相授受者，若不亲身经历，终究难成大器。念及于此，又想到当年对李嗣业之承诺，祖清风便萌生了让楚天墀与叶青出外游历之念。而如今两人都已长大，青年男女在外同行多有不便，想他俩一直以来两小无猜，情同意合，两家人也早有默许，于是祖清风决定先帮他俩将终生大事定下来。

一日，祖清风于晚饭时分来到上清村。乡下农忙时节，不到这个时候，只怕大家都还在田里务农。祖清风先路过叶家，乡下人也没有什么忌讳，他又是熟人，便径自走了进去。叶青刚从龙虎山回来，忽见先生来访，忙起身让座。叶家父母慌忙敬茶，并邀请祖先生吃个便饭。大家原也熟络，于是祖先生开门见山，对叶青之父叶其成道：“其成老弟，祖某也就不客气了。但我今次来，却是有要事跟你和见素老弟两人商量，就是关于孩子的事。”叶其成忙道：“祖先生栽培了这么多年，我们两家感激不尽。”然后又对女儿道：“青青，你去将天墀与你见素大伯请来。”叶青答应而去。

不多久，叶青与楚家父子一起来到。楚见素听说祖先生来了，专门将家里晚上准备要弄的猪头肉也带了过来。楚、叶两家因为孩子的关系，格外比别家要好，因此叶其成也就不客气地道：“正好我家中无菜，难以招待祖先生，你这猪头肉帮我大忙。”于是交给妻子林氏烹制去了。

当时乡下一带，都是自家用稻谷酿酒。数村合在一起，就有一个酿酒师。各家各户将自家的稻谷拉过去，然后酿酒师就用拉来的稻子酿酒，酿好后通知拉酒回去，并收取一定的工钱。叶其成与楚见素都是酒中能手，而祖清风也不弱，因此一开始，三人互为把盏，都没开始说起正事。

祖清风入乡随俗，与这些庄稼汉子在一起时并没有架子，喝起酒来更是一般无二，也会与他们一起划拳，这也是村民们对他又敬重又喜欢的原因。叶家这边酒过三巡，那边楚天墀的爷爷、奶奶与母亲潘氏在家吃完饭后也过来了，大家忙起身让座。祖清风见人已来齐，酒也半饱，于是举杯道：“诸位，祖某此来，是要跟你们两家商量天墀与青青的终身大事和前程的，来，大家先干此杯。”众人见说起正事，忙一饮而尽。叶青大感不自在，害羞道：“先生！”祖清风笑着冲她摆摆手，示意其先安坐。

祖清风接着道：“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以祖某愚见，好男儿要想成大器，除发奋读书外，还要去游历天下。所以祖某建议两家人，是否该让天墀出去闯荡一番了？而青青也颇有所学，若在家做个山野村姑，诚为可惜，因此祖某又想，不如让她与天墀一起，出去闯荡一番，庶几不负她从小所学。”

众人开始听祖先生有做媒的意思，都很高兴，借着却突听祖先生说起外出游历，当真是始料不及。楚天墀的爷爷奶奶当时便舍不得，都道孩子还小。祖清风道：“圣人教诲，‘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两位老人家舍不得孙子在外面闯，祖某也知是人之常情。但孩子不是出去贪玩，而是为了练更大的本事。上可报效朝廷，下可光宗耀祖，是好事啊。”

楚天墀与叶青以前就听先生说过不少外面的见闻，此时数杯酒下肚，不免豪气万丈。楚天墀道：“爷爷，奶奶，你们别担心，我们出去是游历长见识，不会有事的。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回家来看你们的。”叶青也道：”是啊，你们放心好了，我和天墀两个人在外面互相照顾，不会有事的。”两家的父亲见祖先生提议、自家孩子也跃跃欲试，加上几杯酒上头，不免也胸臆横生。楚见素抢先道：“不错，不错！我儿子在外面哪能吃亏。”又问祖先生道：“先生给他们算个卦，看哪天是上路的黄道吉日，我们可是都听你的。”祖清风道：“读书人不管黄道黑道！明日我带他们去天师府和上清宫，辞别张天师和无尘子、无崖子等道长后，就选个天气好的日子上路吧。”众人都答道：“既先生高见，如此甚好。”

祖清风又道：“两个孩子已经长大，在外同行多有不便，因两家人都很要好，今天祖某就毛遂自荐，做个媒人如何？”两家的大人平时都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此事自然没有异议。倒是楚天墀与叶青二人，忽听祖先生明白说起这事，又喜又羞，耳根子都红了。只见叶青扔下酒杯，就跑进房去，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祖先生道：“这样一来，孩子的终生大事就定下来了，依祖某之见，我们在月内商定个好日子，就给他俩圆房，此后就是夫妻，在江湖上同行甚为方便。”楚见素与叶其成忙站起来，向祖清风敬酒道：“祖先生不但栽培了孩子，也完了我两家的心愿，来来来，先生满饮此杯。”祖清风也站起身来，道：“这也正是祖某的心愿。”言罢一饮而尽。

然后两家人与祖清风商定，五月十六乃婚庆大吉之日，就定在此日给楚天墀与叶青完婚。祖清风虽然不信什么黄道黑道，但对择吉办事也没有异议。两家合请祖清风为男家之媒，其夫人叶氏为女方之妁。一切谈定后，众人又彼此敬酒，庆祝了一番。祖清风因今夜事情办好，心情极佳，直喝得醉醺醺的才走，楚天墀一路送先生到家。大家散后，叶青的母亲林氏进房去告诉女儿备细，青青又羞又喜，心中甚感甜蜜。

几日后，祖清风找到楚、叶二人。本来完婚前男女是不宜见面的，但他俩彼此同村，住得如此之近，也就顾不得这个了。祖清风对他俩道：“为师打算，你们完婚后便去京师闯荡，婚后不见得有空，因此为师打算今天带你们去见天师，向他老人家问个休咎。”二人见说，都道：“听先生安排。”于是师徒三人去天师府拜见张天师。

见到天师后，祖清风师徒先行晚辈之礼，然后祖清风道：“天师，晚辈此次带天墀、青青来拜访，为有要事请教。”张天师抬手示意，微笑道：“观他俩红鸾星动，想是婚期将近了。”三人见天师一语中的，都知他神异非常，因此不以为怪。祖清风道：“正是。但晚辈窃思，这两个孩子一身本领，应有用武之地，因此安排他俩婚后游历京师，以便为国效力。今日有闲，就便带他俩前来向天师问个前程休咎。”

张天师听罢，朝楚、叶二人点点头，以示对二人之赞赏，然后对祖清风道：“祖先生，老道暮年之时，能得此徒孙，实为幸事。虽说他俩未在我门下受箓，但老道同样喜欢。”又对楚、叶二人道：“两位贤孙，尔等因未正式受箓，只能算是我教门之俗家弟子，为在家之居士。从此闯荡江湖，使用的是我道家正一派之功夫，因此老道希望两位少年人能善待之。武功一道，出神入化，用之行善，则善莫大焉；用之作恶，恶亦莫大焉，你俩当谨记！”楚天墀与叶青忙跪下道：“多谢天师公公教诲。”

张天师又道：“你们可有趁手的兵器？”两人答道：“因山野村居，练习时用的都是木剑。”张天师于是道：“武功若是练到至高境界，原可飞花摘叶，触类旁通，不需使用兵器。但两位少年人初涉江湖，却未必有此境界。”言罢，吩咐道童道：“去剑房取两把剑来，送于他们。”师徒三人一起谢道：“多谢天师恩赐。”

不一时，道童取剑回来，分送给楚天墀与叶青。两人虽十分欣喜，但天师面前，不敢擅自拔剑出鞘。张天师道：“此剑并非什么神兵利器，但刻有我龙虎山正一教之记号，你们可拔剑一观。”两人于是拔剑出鞘，只见剑身阴面刻有“龙虎”二字，阳面刻有“正一”二字。张天师又道：“剑房之剑本没有固定主人，众弟子练习时都是随手而取，所以不须另外刻记。汝等以后若分不清，也不必拘泥于此。”楚天墀与叶青齐声道：“是。”

张天师又道：“若干年后，若两位小居士有更趁手的兵器，可将此物交还天师府，以免流失在外，为不端之徒所得，而行招摇撞骗之事。”两人又恭声答道：“是。”祖清风问道：“天师，这两个孩子虽然很多事能够自我料理，但初次出远门，天师可有教诲？”

张天师颔首道：“君子顶天立地，当问凶不问吉。”祖清风点头称是。天师又对楚、叶二人道：“汝等涉世尚浅，因此玷染亦浅；以后历事渐深，则机谋亦可能会加深。若要光风霁月，则与其练达于世事，不若见素抱朴；与其曲谨于自身，不若疏狂不羁。”两人见天师说教，忙认真聆听。天师又道：“为人不可患得患失，舍得舍得，不舍不得。对他人不可轻为喜怒，否则心腹肝胆皆为人所知；对物品不可重为爱憎，否则意气精神悉为物所制。心体澄彻，如明镜止水，则天下自无可厌之事；意气和平，似丽日光风，则天下自无可恶之人。”

祖清风见张天师所说皆是遁世之说，担心道：“天师，若遇上穷凶极恶，又该当如何？”天师道：“当是非邪正之交，不可少迁就，少迁就则失从违之正。但若能使之从善，则为上上之策。”祖清风对楚、叶二人道：“天师所言，你们当牢记于心。天墀，你父名见素，你叔名抱朴。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正是《道德经》所言。”楚、叶二人听罢，对天师道：“多谢天师公公教诲！”又对祖清风道：“先生所言，弟子定当牢记。”

张天师道：“正是太平世界，朗朗乾坤，自己若不惹事生非，则祸患无从而生。汝等此去，还望好自为之。”祖清风还想请天师给楚、叶二人卜一卦，问个休咎，但见张天师已瞑目入定，只好与两弟子躬身行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