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林:评《色戒》(11,12)
评《色·戒》(十一)
刘晓林
张爱玲文:
易先生她见过几次,都不过点头招呼。这天第一次坐下来一桌打牌,她知道他不是不注意她,不过不敢冒昧。她自从十二三岁就有人追求,她有数。虽然他这时期十分小心谨慎,也实在别狠了,蛰居无聊,心事重,又无法排遣,连酒都不敢喝,防汪公馆随时要找他有事。共事的两对夫妇合赁了一幢旧楼,至多关起门来打打小麻将。
牌桌上提起易太太替他买的好几套西装料子,预备先做两套。佳芝介绍一家服装店,是他们的熟裁缝。“不过现在是旺季,忙着做游客生意,能够一拖几个月,这样好了,易先生几时有空,易太太打个电话给我,我去带他来。老主顾了,他不好意思不赶一赶。”临走丢下她的电话号码,易先生乘他太太送她出去,一定会抄了去,过两天找个借口打电话来探探口气,在办公时间内,麦先生不在家的时候。
刘晓林评:
终于佳芝与易夫人有了接触的机会,这不大家可以坐下来一块打牌了。可以看出易先生的“爱美”之心即使在风声鹤唳的特殊时期依然在蠢蠢欲动着,自信的佳芝自然也感觉到了。
易太太替他买的好几套西装料子,可能由于旺季便搁置了下来。在风声鹤唳的特殊时期自然就有特殊的理由——总之要有足够的借口才行。做为生意人家少奶奶的佳芝在穿着打扮这方面有着诸多的资源,找个做衣服的裁缝还不简单,并且裁缝还会上门服务。佳芝之意不在打牌----临走时丢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这给了具有老狐狸思维的易先生提供了绝妙的机会,虽然佳芝也知道一定会如此。
张爱玲文:
那天晚上微雨,黄磊开车接她回来,一同上楼,大家都在等信。一次空前成功的演出,下了台还没下装,自己都觉得顾盼间光艳照人。她舍不得他们走,恨不得再到那里去。已经下半夜了,邝裕民他们又不跳舞,找那种通宵营业的小馆子去吃及第粥也好,在毛毛雨里老远一路走回来,疯到天亮。
但是大家计议过一阵之后,都沉默下来了,偶尔有一两个人悄声叽咕两句,有时候噗嗤一笑。
那嗤笑声有点耳熟。这不是一天的事了,她知道他们早就背后讨论过。
“听他们说,这些人里好像只有梁闰生一个人有性经验,”
赖秀金告诉她。除她之外只有赖秀金一个女生。
偏偏是梁闰生!
当然是他。只有他嫖过。
既然有牺牲的决心,就不能说不甘心便宜了他。
刘晓林评:
一次空前成功的演出!这演出虽然没有在学校演出时的场面宏大,不过在刺激上绝对是只有过之而无不及。顾盼间光艳照人的佳芝在此次演出中是大大的功臣,虽然身为生意人家的少奶奶但身上的银两并不多,谁让是假的少奶奶?不能吃大餐,小馆子还是要下的。
赖秀金告诉佳芝,在这个小集团里有一人有性经验。至此,又发现先前我说的欧阳灵文“变性”为麦先生是错误的。这一方面怪自己的理解出现了问题,另一方面也要怪张爱玲的表述出了问题:“邝裕民就没下车,车子先送他与副官各自回家——副官坐在前座——再开她们俩到中环。”她们俩是谁,一个是佳芝,另一个呢?
刘晓林评《色·戒》(十二)
刘晓林
张爱玲文:
今天晚上,浴在舞台照明的余辉里,连梁闰生都不十分讨厌了。大家仿佛看出来,一个个都溜了,就剩下梁闰生。于是戏继续演下去。
也不止这一夜。但是接连几天易先生都没打电话来。她打电话给易太太,易太太没精打彩的,说这两天忙,不去买东西,过天再打电话来找她。
是疑心了?发现老易有她的电话号码?还是得到了坏消息,日本方面的?折磨了她两星期之后,易太太欢天喜地打电话来辞行,十分抱歉走得匆忙,来不及见面了,兼邀她夫妇俩到上海来玩,多住些时畅叙一下,还要带他们到南京去游览。想必总是回南京组织政府的计划一度搁浅,所以前一向销声匿迹起来。
刘晓林评:
平时“令人讨厌”的梁闰生都不十分讨厌了!明明十分讨厌也不行,只有梁闰生一人有性经验。这样,他与临时身为生意人家的少奶奶的佳芝的风花雪月才可以演得真、演得像!可怜的佳芝一连演了几晚的“戏”,鱼儿没有上钩。不过梁闰生一定在暗暗的希望这样的“戏”再多演几天,越多越好。可能的话希望可以演一辈子的戏——佳芝自从十二三岁就有人追求,她有数,他也有数。
鱼儿为什么没有上钩?易太太欢天喜地打电话来辞行要回上海了!佳芝肚子里的肠子一定悔青了,费了多大的精力,尤其是让梁闰生明目张胆的揩了多少油。佳芝这下没了主意。
张爱玲文:
黄磊拖了一屁股的债。家里听见说他在香港跟一个舞女赁屋同居了,又断绝了他的接济,狼狈万分。
她与梁闰生之间早就已经很僵。大家都知道她是懊悔了,也都躲着她,在一起商量的时候都不正眼看她。
“我傻。反正就是我傻,”她对自己说。
也甚至于这次大家起哄捧她出马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别具用心了。
她不但对梁闰生要避嫌疑,跟他们这一伙人都疏远了,总觉得他们用好奇的异样的眼光看她。珍珠港事变后,海路一通,都转学到上海去了。同是沦陷区,上海还有书可念。她没跟他们一块走,在上海也没有来往。
有很久她都不确定有没有染上什么脏病。
刘晓林评:
事情实在是糟!连自己小集团里的“富豪”黄磊也受了牵连:家里断了他的接济。租车,装扮行头,所有小集团里的主要开支都有他来报销。传到家里就变成了自己在香港跟一个舞女赁屋同居了。
当然最大“替罪羊”非佳芝莫属!跟十分讨厌也不止的、有着性经验的梁闰生演了那么长时间的“亲密戏”,鱼儿却跑了——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遇到鱼!避嫌,一定要避嫌!佳芝与小集团里的死党们都疏远了——死党们大都到了上海。佳芝没有走,为什么?她懂得“一荣俱荣”的道理,所以她留在了香港。自己到底是不是染上了什么脏病?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