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谍|《影》,和被误解的老谋子

文娱价值官(ID:wenyujiazhiguan)解读:

取代高饱和色彩的,是极简黑白水墨风。

取代乡土风情的,是具仪式感的暴力美学。

取代各种团体操导演的张艺谋,是回归电影本质的老谋子。

致敬 但不是模仿

《长城》的挫败触动张艺谋怎样的思考?虽然他并没有做详尽的表达,但那之后他拍摄的电影《影》,颠覆性的创新手法和极致的东方美学,终于“说”出他的不服气。

这个集崇拜、神化、诟病、非议于一身的68岁男人,如今就像电影《影》里的男主角和他的替身,生理上的衰老并没有限制内心那个生机勃勃创作欲旺盛的自我。2018年,张艺谋用《影》证实自己回归电影的初心。

(黑泽明的《影子武士》也是讲替身的故事)

价值官记者看《影》时,《影子武士》的故事情节和黑泽明电影里的桥段、画面,不时闪现眼前。的确,张艺谋的《影》正是向黑泽明的电影《影子武士》致敬。

黑泽明的《影子武士》是影史最著名的替身故事之一,而张艺谋也多次在采访中坦言受到了这部经典作品的启发。如果非要做个简单的比较,《影子武士》就是充满人文关怀的战争片,而《影》则是探索人性的武侠电影。

张艺谋一直以来对“替身”题材有保有兴趣,但致敬并非模仿,“我觉得故事很有趣,黑泽明也是我喜欢的导演。我倒不是说一定要迷恋这样一个经典作品,替身其实中国一定也有,古往今来,直到现代一直有。我们中国拍替身很少,我就说我将来也许想拍一个替身的故事。”

然而,古往今来替身故事都难逃悲剧性结局,一介草根被卷入贵族的游戏,先被利用后遭抛弃,基本都是这个套路。他这部《影》,要反其道而行之,展现让人猜不到的结局。

张艺谋对选择《三国·荆州杀》作为“替身”故事原型,也有自己的思考,“如果真的是有某个导演拍过替身了,也许我就不拍了。所以,我把朱苏进这个小说(《三国·荆州杀》)拿来,剧本拿来,彻底把它改成了一个以替身为主的故事。我喜欢这个故事的特点,因为通常这种古装戏就是宫斗,而且我们俗话说的帝王将相、才子佳人,通常出不了这些东西。像这样一个题材,写来写去,就是一个贵族阶层的游戏。《影》,我认为主角是个平民,是个草根,这是我喜欢的。”

《影》讲述的是一个从八岁就被秘密囚禁的替身,不甘心被利用,要改变自己命运获得自由;电影《影》剧本创作耗时三年,拍摄一年,后期制作一年,是张艺谋回归电影本质的作品。

张艺谋说:“我自己看,(《影》)很像是一个莎士比亚大悲剧的结构。里面的主题也是讨论人性,人性的挣扎、生存。我也是借这样一个结构,传递中国文化的一种美学的概念,从美学的角度,对人性做一个开掘。它的黑白、水墨风,它的阴阳,它的八卦,太极,以柔克刚,隐忍。里面美学的那种所谓对影成三人,人心如影。是中国文化符号的一个集中表现,也符合这个故事的要求。

(邓超饰演“子虞”和影子“境州”)

观影过程中,记者不由感慨主演邓超为角色付出的努力,一人分饰两角;饰消瘦病态的“子虞”、年轻健壮的“境州”两角,主创团队还透露邓超为了两个角色在造型上的差异,进行了地狱式减肥,才成就了相差40斤双男主效果,而两个角色在体态、性格刻画上才能大相径庭。

邓超的对手演员是妻子孙俪,“娘娘”的演技全程没有让记者出过戏,她是能把自己藏进角色里的演员,毫不夸张的说,孙俪为这部电影起到加分作用。

老戏骨王千源、胡军自不必说,角色的人物特点清晰、让人印象深刻。但不知道选择郑凯饰演“主公”是因为“奔跑兄弟”有流量带票房的作用?虽然郑凯的表演同样用心用力,但两位综艺咖一旦凑到一起,让记者难免心生杂念。

东方美学 暴力美学

看《影》的时候,记者想起姜文的《邪不压正》。都是处于中年危机的大师级导演,都在用少年时不曾有过的极致方式做表达,姜文荷尔蒙澎湃,张艺谋暴力血腥。

厮杀的场景、凌虐和暴力都表现的直接、粗暴,但所有场面都不失仪式感。尤其在电影后程,战争中的一些画面让记者身边的女生感觉不适,不时发出惊呼。在这样的画面中,记者也会想起黑泽明、北野武等导演的电影,在感官上能给予观众直接的刺激。

而在单纯的黑白基调中,鲜血的红色则显得愈加刺眼,张扬。

观影时,记者总能被黑白、水墨风,阴阳这些视觉元素所打动。整部电影在黑白色调中完成,屏风、烛火、八卦、灯影、山水大殿、亭台楼榭、服装晕染,俯视对称画面,精雕细琢,水墨写意,诗意流畅,张艺谋觉得,这种文化传承对人性的隐喻,对国外观众具备强大的吸引力,正如人性,中国水墨不是非黑即白的,那中间的层次耐人寻味。

电影中的水墨效果,几乎到了极致唯美的程度,尤其上朝时、阴阳场格斗、抚琴等画面,记者对幕后团队的用心产生敬畏。张艺谋曾对媒体坦诚,《影》的黑白泼墨风是非常仪式感的,他还是喜欢这种仪式感的东西。

张艺谋摄影和美学上的优势在《影》中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个曾经因为《红高粱》一鸣惊人的导演,几乎所有电影都体现了他“学院派”的出身,唯独《影》的视觉效果达到了超越以往所有影片的境界,可以用“高级”形容。

一直以来,张艺谋都基于中国传统文化,民族风格进行电影表达,在拍摄《影》时,张艺谋曾说:“美术风格有露出哪怕一点点西化的东西,都被我唾弃。”

积累了四十年,在《影》里张艺谋没有再以高饱和色调示人,也没有宏大铺张的场景,就像国画大师运笔落笔的一刹那,轻轻一推便是一幅山水间,一种意境。而无论拍摄的人,观看的人,也在这样的画面里感受到对自己传统美学的自信与骄傲。

与自己为敌

张艺谋,不仅是一位电影导演,他更是中国软实力输出的重要载体。

曾在2001年执导申奥宣传片《新北京,新奥运》;2002年,张艺谋执导上海申办世博会宣传片,用传唱全世界的《茉莉花》来作申博片的主题;2015年北京申冬奥时,张艺谋再次担任申奥宣传片总导演;2006年4月16日,张艺谋正式接下了担任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总导演的聘书,担任北京奥运会、残奥会开闭幕式总导演;并曾指导G20峰会开幕式,2009年张艺谋担任国庆60周年联欢晚会总导演,2015年担任APEC欢迎晚宴室外光影秀的总导演……

(张艺谋在奥运会排练现场)

也因为如此多的国事演出,张艺谋被一些观众称为“国师”,但张艺谋自己并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国师)那个名字是害人的,招人骂。我知道很多同行都猜,而且很多外行人也猜,他们觉得我导了奥运会就似乎怎么着,我是不是可以随便进哪个中央领导的办公室?这不可能的。”

作为中国“第五代导演” 的代表人物之一,张艺谋和他的电影一直是话题的中心。从他执导第一部影片《红高粱》获得国际大奖,被当时的一部分舆论质疑“迎合西方”;到《英雄》被评“形式大于内容”;直到最近的合拍片《长城》豆瓣评分仅有4.9,口碑更是花式吐槽。

无论拍的怎样用心,只要是张艺谋作品,都会被加以苛刻的态度去评判,这就是“高高在上”的代价。

然而,难能可贵的是,张艺谋一直在“创新”,在打破自己之前四十年的经验,冒着被误解的风险不断尝试全新的方式。

《影》的拍摄里,张艺谋大胆尝试高科技手段,甚至对色彩的运用突破。“世人认为我对色彩……其实不一定,我现在都拍了这么多年了,快四十年了。我自己要总结自己的强项,就是对造型,我对造型有一定的悟性和敏感性。这个进而到我可以去做各类的大型演出,小型演出,剧场演出,室外演出,大到奥运会,小到《2047》这样的观念演出,等等,我也做各种这样的东西,也得益于我对造型有一种悟性和敏感。”

(《2047》足以证明张艺谋仍然保持创新精神)

《影》的上映带有很多不可预期性,或许因为这不是商业电影,不是“爽片”,不能给人轻松的体验,观众能否接受张艺谋的“创新”也不得而知,但不肯坐享曾经的荣誉,是一个纯粹艺术家的积极表现。

技术不断发展,时代更迭,张艺谋是个懂得顺势而为的导演,他不固守在某一个执念里,而是顺应时代,利用新技术去实现自己的艺术想象。但这个不断与自己为“敌”的人,并不像我们相信中那样“高高在上”——

在《十三邀》采访中,许知远问张艺谋:“你自己没有那种超越时代的欲望吗?”

张艺谋答:“没有。我觉着,你还想超越时代,能把这事做好就不错,你放心,人走茶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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