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面包的记忆
打面包的记忆
今晚,我又一次捉住了那个场地。
我多想回到那儿去,但不可能了。我没有见过天崩地裂,但这样的天象,在我的世间,并非什么稀奇。也许,在那样的正常运行里,我们可以挖出一个坑道,像考古,或者像掘煤一样,从地下背出那个场地的石化遗骸出来。那样,我还可以坐在它的一角,就像我小时候那样,满头大汗地坐在它的一个边沿,任寒风吹着我湿透的衣服,一直玩到黄昏时分。
我知道,它已经碎裂在一片废墟下面。包括它的气息也粉碎了。可它在我的记忆里,是有气息的。今晚,我从这气息再一次捉住了它。
我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或者说,在玩什么,在怎么玩?
我们用自己的废旧作业本——它们用不着我们保存——一张一张地撕开了,或用一张,或用两张,折叠成大小不同的两种方形纸片,然后,装在棉袄外面的口袋里。我们不会把自己的口袋弄得鼓鼓囊囊,我们的作业本很薄,我们也没有那么奢侈。我们也不盼着放学,可我们的放学总是很早。没有人把目光盯着我们,似乎,我们该有自己的天地一样。于是,我们从校园,再到一个又一个场地,直到那最后一个。如果,我口袋里的方形纸片,全都输给了别人,我就跟在另外有几个人的身边,看他们一次又一次把他们的纸片输来赢去,天色决定了我们的游戏什么时候结束。
我们把那样的纸片叫面包。多么让人馋涎欲滴的名字。当我们把一只又一只面包放在地上,让我们的对手用他的面包对准它做过一次扇动之后,它就有可能不再为我所有。
我们特别愿意承认输或者赢,但我们从来的不搞借贷。我们不会向人借用这样的面包。但我们会有相互的赠送。那种赠送是相互的,但也只在相对的两个人之间。
我们在那些场地,除了打面包,还画出一些格子踢牌,所谓的牌,就是一块瓦片,或者石片。一只脚曲起来,另一只脚着地,跳着进入一格又一格,并把那块瓦片或者石片带到下一格。我们还碰拐,有时候,两个人碰,有时候,三个人碰,有时候,一群人碰。一个人玩的是打陀螺和推铁环。
这都需要场地。平平展展的场地。光洁的场地。
每一个场地的下面,都住着一户人家,那些人家,常常把一些声音和气味送到我们玩的场地上来。我们不去管那些声音和气味,顺带闻一闻饭香,算是为我们打面包游戏的一点伴奏。
我的记忆里,有很多已经成了碎片,剩下的诸如打面包之类的情景,再舍不得遗弃了。像今晚这样的有时候,作一次回顾,让时间不断地颠倒一下。
202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