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做自己的第一步,是不再惧怕权威 | 咨询室的故事32
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回顾我的人生,改变我最深的竟然也是心理咨询。
五年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内在状态判若两人。虽然变的是内在,但是多年未见的朋友和我相处一会,就能感受出来我的不同。
内在变了,人的言谈举止、甚至是外在形象都会发生改变。
这种变化总结起来就是,敢做自己了。不管什么场合,面对什么样的权威,这个“自己”都稳稳地在那,不会变小,也不会消失。
衡量一个人敢不敢做自己,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看他如何面对权威。
很多人面对老师、领导、长辈等权威时,会莫名焦虑、紧张,严重的甚至无法自如表达。
五年前的我,就是其中一员。和同事一起,可以有说有笑;但和领导在一起时,就只敢听不敢说。虽然内心渴望领导的认可,却不敢表现。
今天,我想从我自身出发谈谈“敢做自己”是如何发生的,希望能够帮到更多有相似经历的人。
“妈妈,你能认可我一次吗?
一次就可以”
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带着原生家庭创伤在生活,这些伤痛使我们莫名地焦虑、抑郁,重复着同样的挫折。
我的创伤来源,是因为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的母亲缺乏共情能力,她给予我的镜映式回应极少。
让我记忆很深的是两件事:
第一件,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出生在农村的我自知家庭不易,学习非常努力刻苦,期望得到好成绩获得认可。
期末考试结束后,我如愿以偿,得到全校第一的名次,我特别开心。
可是当我兴奋地递给母亲成绩单的时候,她正在晒衣服,用带水的手接过去,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只是说:“很好,要得。”
停了一会,她的音调突然严肃起来:“但是你看,老师的评语最后写着:望戒骄戒躁,再接再励。你一定是骄傲了,老师告诉你不要骄傲,一直保持好的成绩。”
顿时,我的兴奋全然消失,我的心变得沉重,原来我考了全校第一,母亲还是觉得我不够优秀啊……
我把当时难过的心情都写进日记。后来开学后,老师说这个评语是习惯用语,给每个学生都会这么写一句。
那时,我觉得老师对我的喜欢程度都超过母亲对我的喜爱。
第二件事情,是在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
当时我几乎没有零花钱,一次意外,我得到十块钱,我特别珍惜,舍不得花,将它折起来压在衣柜的角落里面。
不知过了多少天,母亲回家,我哥不小心将这十块钱翻出来,并大声嚷嚷,我立马涨红了脸,极力吼了出来:这是我的钱。
母亲追问我这十块钱怎么来的,由于有自己的小秘密,我不敢也不愿意讲出来,只是通过情绪去证明这确实是自己的。
母亲就开始数自己口袋里的钱,十块十块地数,一块一块地数,然后回忆本来有多少钱、花了多少钱、花在哪里……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十块钱是她的。
我当时特别生气,母亲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只能通过发脾气去证明自己,但依然无法说动母亲的固执。最后,这钱被她收缴了过去,留下我内心的愤怒和委屈,独自黯然神伤。
现在的我写下这两件事情,不再是对母亲的控诉。
我深知母亲给过我很多温暖,哪怕当她独自面对生活绝境时,依然没有抛弃我,这也是我最大的力量来源,也是我拥有一个健全人格的基础。
这只是一个冷静的追根溯源,我明白母亲的人格特点,必然会给我那样的回应,在生活的其他细节上,也会留有一些痕迹。
母亲的这些回应给我造成的主要影响是让我缺乏自信,总是往外寻找权威的称赞和认可,让我经常处于不安和焦虑当中。
五年前,我在某单位工作时,当领导欣赏我时,我很振奋,觉得自己优秀,做起事也很自信;
当领导稍微表现对我的质疑时,我就变得焦虑、沮丧,怀疑自己的能力。
连发个朋友圈都要想半天,想着,如果被领导看见,会怎么看待自己。所以我经常只发和公司文化相关的朋友圈。
另外,我还特别害怕冲突和容易妥协。
因为在和母亲的生活中,我总是受挫的、失败的那方,没有赢过。
于是在普通人际关系中,我总是尽量温和、善良,做个老好人;冲突发生时,尽量息事宁人;在商业谈判时,容易率先妥协;在情感世界中,也容易跟随对方的态度、情绪而变化,没有自己的原则……
总体而言,我的自我是不稳定的,是依赖于外界存在的。
心理咨询如何让我稳定自我,
敢做自己?
正因此,我决定进入心理咨询行业先治愈自己。2016年,我取得了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的证书,也开始了改变自己的旅程。
在这个过程中,个人体验对我的影响无疑是最重要的。我找了一个咨询师,她能做一个稳定的倾听者,帮助我梳理内在的情感世界。
现在回头去看,有几点是非常重要的:
a. 抱持性的关系
我的咨询师是一名资深的精神分析师,能够保持中立、节制、尊重的态度,使得我一开始就很信任她,让我相信自己不会在这里被质疑、被评价、被苛责,会有理解和尊重。
b. 全然地表达
那些几乎不与外人说的情感,在这个安全的空间里得到呈现和表达。
有时候,当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时,我会变得忐忑,但咨询师给我的始终是理解、尊重,这让我不再紧张,很自然地想起了很多话题。
记忆很深的一个瞬间是——
有一次,当在我聊完一个话题后,我自然地谈到了另一个话题,几乎是不被自己觉察的瞬间,我的咨询师竟然捕捉到了,她适时地问我怎么突然改了个话题。
在这一个瞬间,我才发现原来是我一直在无意识地取悦咨询师。
我改变话题是因为我认为前一个话题咨询师不喜欢听,当我告诉她:“我觉得你不喜欢那个话题”时,积压多年的情绪喷涌而出。
在这个空间里面,和咨询师一起,我看到了那个总是在人际关系中去讨好、取悦、迎合他人的自己。
那种压抑多年、已经成为无意识习惯的伤痛终于可以被自己觉察到,也终于被他人看到了。
当被看到的那一刻,治愈就已经发生了。我感觉到内在终于开始流动,慢慢变得顺畅了。
c. 移情和投射
咨询师被我投射成了一个权威形象,我与权威之间的关系模式也得以在咨询室里修复。
记忆很深的细节是,在和咨询师的关系中,我也有对权威的焦虑和忐忑。每次想到要暂停一次咨询或向她提问一些事情时,我就会焦虑不安,担心她会拒绝我,或者发脾气。
随着关系的深入,对她的信任逐渐加深,我觉得自己可以在关系中任性一点。
有一次,她在约定的咨询时间有其他事情安排,通过助理跟我协商,问我是否可以调整到次日进行。
其实次日我可以安排出来,但是我就是想要拒绝,没有理由。搁在以前,我会下意识同意,哪怕自己不方便也不敢轻易拒绝他人。
拒绝后的再次咨询,咨询师并没有脾气,反而解释自己上次为什么不能按时咨询的原因,并表达歉意。
这是令我很意想不到的结果,原来我是占理的那方,原来我是可以拒绝权威的。
还有一次,我因为自己的私事,主动暂停了一次咨询。等到下次咨询时,也有些忐忑,但咨询师并没有就此事责备我。
这又令我有了一次新的体验,原来我可以有自己的主动性和攻击性。
当内在的情感世界找到了一个出口,并对自己保持一种觉察,情感通道就此打开,处处都有可能成为一个治愈的良机。
在日常的关系当中,在和来访的关系当中,在和体验师的关系当中,都会有触及心灵深处的时候。
内在的伤痛被触碰一次,自我的力量就增强一点,现实感就强一点点。
就如潮水一次次冲刷沙滩一样,一阵一阵地,沙滩上人类的痕迹逐渐被抚去,回到原来的自然状态。
现在的我,不管处于什么关系中,不管面对什么权威,都能够放下忐忑,自在地成为自己。与他人有良性的互动,说自己想说的,问自己想问的,不想说话时也能够安然停在沉默当中。
这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好像大家都这样。
但只有体会过一发言就紧张,说话要对着稿子念的经历的人,就能明白这其中的差别是——
不再和权威较劲,不再要求自己完美,不再幻想一鸣惊人,也不再幻想大家都会喜欢自己。
自己是完整的、稳定的,不再依赖别人的认可而存在。
你也可以正视权威,敢做自己
前阵子,我约了曾经的领导见面,他依然是上市公司总经理,依然透露着显赫的权威和气势。
当和他一起吃饭时,我明白自己真的变了。
我不再被他的气势震慑,反而感受到了相互尊重和人格上的平等。
我和他在各自喜欢的事情上专注,他喜欢且擅长管理,我喜欢帮助我的来访走出当下的困境。各有所好,各有所长,无谓好坏对错。
那一刻,我由衷地感谢心理咨询。只有心理咨询,能够潜移默化地带来这种几乎是脱胎换骨的变化。
当在现实中和类似权威、长辈的个体关系出现困难,如果不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做出调整,那可能是我们和长辈的关系变得僵化,唯一可以被矫正的机会,就是在咨询室里。
咨询师能为我们创造一个充满理解的抱持性环境,让我们安全地表达自己的畏惧、曾经的创痛。
并且我们会很自然地把咨询师投射成一个权威,在和咨询师的关系中去修复、成长。
咨询室就能变成一个灵活的空间,和咨询师的互动,就成了自己修复内在和权威关系的一个可能。
当我们不再被外界权威的评价、态度、称赞所束缚时,会发现活出自己和敢做自己,是那么地自由自在,那么地无拘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