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华人列传 | Scott:“种菜是一件很养心的事情。”
文/莫慧莉 封面及配图摄影/朱其平
这是一个周六的早上,秋日和煦的阳光洒在Prebbleton的菜地里,一个精瘦却结实的身影在其中忙碌着,由于常年沐风栉雨,他脸上的肌肤晒出了高原红。
这个故事中的主人公,叫Scott。
“让你们到菜地来不好意思啊,节省时间很重要。”Scott一脸憨厚地说。
在这片接近1万平米的菜地里,Scott每天都要忙活个不停,开垦、播种、施肥、浇灌、收割、送菜……这些全都是他一个人来做。
放眼看去,香菜、小白菜、芥蓝、萝卜、菠菜,这些华人超市里最常见的种类,都能在这片菜地里找到。
每一天,从他的菜地里摘下的每一把新鲜蔬菜,都立刻就被清洗、整理并运走。一般在当天,或是第二天上午,基督城的居民就能从华人超市买到这些新鲜的蔬菜了。
在采访的前几天,南岛刚好遭遇了一场大风暴,连续多天都是狂风、暴雨、下冰雹。
“这周的天气对种菜来说是灾难性,会有一些损失。”Scott说,之前从来没碰过这种天气状况。他说,最担心的是造成菜的品相不好。
走过一小段泥泞的乡村小路,Scott把我们带到了温室棚前,说:“以前这片都是泥地,我就在这搭了几个温室棚。在温室里面种蔬果,就不会受到天气的影响。”
在温室棚里,有很多是Scott的试验品。“你闻闻这个,”Scott随手在一棵小树苗上摘下了两片叶子,说:“这是泰国的青柠,作为香料用的,但是它的表面是粗糙的。我想先试试看,如果好的话明年就多种点。”
Scott说,他刚开始感兴趣的是鱼菜共生的概念。鱼菜共生(Aquaponics),是一种新型的复合耕作体系,它把水产养殖与水耕栽培这两种原本完全不同的农耕技术,通过巧妙的生态设计,达到科学的协同共生,从而实现养鱼不换水而无水质忧患,种菜不施肥而正常成长的生态共生效应。
然而,鱼菜共生的最大问题在于成本过高。“我试验了一下,两平米的试验田就需要投入1000多纽元,由于投入太大就只好放弃了。”Scott说。
种菜一年多以来,Scott几乎是从零开始,以他的话说是“摸索着走”。
Scott说,“从工作的时间和分配来看,有的地方我是顾不过来,还是需要进一步了解。譬如在菜小的时候,还是小baby(婴儿)的时候,需要更多的呵护。上回有一批蔬菜呵护多了,又死了。”
“现在我不能说对种菜很了解,只能说是略知一二,不懂就问大叔,”Scott说,“大叔帮了我很多。”
Scott口中的大叔姓毛,是租给他这片菜地的一名广东籍老华侨。“大叔在这里种菜有二十多年了,由于年纪大了,他就把这片菜地租了出去,而我只是其中一个租户。大叔家族里的很多人都是种菜的。”Scott说。
据奥克兰博物馆的资料显示,在战乱时期漂洋过海来到新西兰的华人,很多是以种菜为生的。
奥塔哥金矿工的生活,1900年。
(照片来源:奥克兰博物馆)
1890年代至1930年代,金矿枯竭以后, 许多矿工成为菜园工人、洗衣工人及蔬果店业主。截至1900年, 华人社会当中超过半数者在家庭经营的生意场所工作。亲戚与同乡们从中国持续到来、被家人及朋友雇佣;绝大多数人依然希望最后衣锦还乡。尽管如此, 对新西兰的归属感开始在华人中出现。
阿卡卢阿的一个小规模菜园园丁, 1898年。
(照片来源:奥克兰博物馆)
到了1900年代, 三分之一的华人已经由以淘金为业改为以种植为生。许多前任矿工来自农家, 他们一直利用金矿场的临时住所附近种植蔬菜。他们发觉很难在白人世界内找到工作, 因此自雇或者为家族合营的菜园种菜是少数的就业选择之一。
富於创新精神的菜园经营者, 1960年代。
(照片来源:奥克兰博物馆)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 华人接受新西兰政府订单种植蔬菜, 而新西兰则向南太平洋上驻扎的美军供应蔬菜。华人由此所成立的新西兰华侨农业会至今仍然存在。
2016年10月,在一次和朋友的闲聊中,Scott得知毛大叔打算转让耕种多年的菜地。喜欢尝试新事物的他没有多想,便把这些农活全部揽了下来。
“跟大叔学了一年,感觉学得还可以。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嘛。”Scott笑着说。
种菜是个体力活,干起来其实非常累人。Scott说,在刚开始种菜的时候,因为不会且做得慢,后来就干脆跪着干活,结果一天要跪10个小时以上。
“现在很少有年轻人愿意做农活了,”记者说。
“不年轻了,我今年38岁了,”Scott说。
在种菜之前,Scott有过很多不同的尝试,开咖啡店、面包店、豆芽店、烧烤店……
2002年,从天津的专科大学毕业后,Scott便来到新西兰留学。在基督城的语言学校念了一段时间后,Scott去梅西大学念了一年的商科学位。
在上学期间,Scott每个假期都会到一家土耳其餐厅(Kabab店)做兼职。由于得到老板的赏识,一毕业后Scott就回来基督城新的分店当经理,并且顺利地办了移民。
在Scott心里一直都个创业梦,过了没多久,他就在Linwood区另一家新的分店买下来,这一做就是五年。同时,Scott还开了红豆坊,从国内找来师傅做面包,供应给华人超市和韩国超市。
“那时候觉得自信心爆棚,信心满满。”Scott说。
在2011年,Scott把所有生意全部卖掉,打算回国发展。“待了4个月之后,觉得不适应又回来了。”Scott说。
回来基督城之后,Scott带着一种卷土重来的架势:先和朋友合伙开了咖啡店,期间弄了豆芽店,之后又开了一家叫碳烧坊的中餐厅。
“我这人就喜欢同时做很多件事情。”Scott说。
可是,生活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咖啡馆一开始的经营很不错,但是后来我全都交给别人,疏于管理。在开炭烧坊的时候,我又犯了一个错误:自己当厨师,而没有请人。”谈起过去自己在创业过程中的不足,Scott十分坦率且毫无保留。
当时,Scott在基督城繁华的Riccarton路租下了两层楼,楼上开的是中餐厅炭烧坊,楼下原本打算开一家翻糖蛋糕店。由于蛋糕店一直没开起来,楼上炭烧坊的收入一直在补贴两层楼的租金。
“碳烧坊的经营时间比较长,从早到晚,一下子弄到非常疲劳。”谈起那段时间,Scott直说压力很大,“跟抑郁症没什么区别。”
直到2015至2016年期间,Scott的生意亏损很严重,每天都收到各种各样的账单却无力支付。Scott回忆说,“那时是生意的低潮,基本上濒临破产。”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Scott迫于无奈把所有生意都卖掉。“因为有贷款,房子也卖了,都是赔钱卖,因为缺钱。”Scott说。
生活一下子陷入了低谷的Scott,决定停下急速的脚步,给自己缓了一年。那段时间,Scott基本上都是住在朋友家里,每天出去锻炼身体,慢慢调整自己的心态。
在Scott看来,一路走来觉得很平淡,经历了危机反而是件好事。“钱什么时候都可以赚,但是人生经历很重要。”Scott说。
“这也是给自己敲个警钟,以免犯更大的错误。”Scott说。
Scott直言,过去的自己心气太高了,需要把眼光再放低一点。现在的他,觉得要做好人生的规划,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种菜。
对于Scott来说,种菜是一个很大的转折点,不仅是职业道路的转变,更多的是心态上的变化。
“我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强,这是自己的优势。有过很多尝试之后,现在终于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我感觉种菜可以一直坚持下去。”Scott说,在种菜方面的增长空间还很大,而他下一步的计划是开始种有机菜。
种菜让Scott有了很多不一样的感悟,他说:“我发现自己没有耐心去重复干一样的事情,需要看到有变化和发展,才能激起我的兴致,没有变化就感觉没有前途。现在每天种菜可以看到有不一样的变化,我就觉得很有兴趣。”
“种菜是一件很养心的事情。”Scott说。
在Scott看来,种菜非常有意思,就像生命的缩短版,播种、发芽、享受阳光、被收割,这是生命的一个轮回。
“尤其蔬菜就跟人一样,土地就像母体一样。土地是孕育生命的,就像母亲一样生完孩子需要休息一阵,我们也要给土地休息的时间,不然种出来的菜就不漂亮。”Scott说。
对于很多菜农来说,收获的季节是最美好的。但是,Scott却说自己最感兴趣的是播种的过程。“播种的未知性很大,这是我的兴奋点,比较能激发自己的兴趣。但是,收割比较像机械性的工作,没有想象空间,虽然有的人觉得这是收获,这是钱,但不能激发我的兴趣。”
每天,Scott都喜欢像这样在菜地里思考人生。他笑说:“我现在是哲学家,哈哈哈。”
“如果有机会重来的话,你还会选择像以前那样创业吗?”记者问。
“可能会慎重一点,但我还是会做那些事情,走创业的路子。但是要想好,我之前太急了。年轻嘛,谁没年轻过呢。”Scott答道。
Scott说,“我的人生理论就是,每一条路都有不同的风景,过程难受点,但是体会一下也是有收获的。”
原载于新西兰信报社出版发行的
《精彩》中文月刊2018年4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