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城市阴谋》连载之二十六
长篇小说《城市阴谋》连载之二十六，本长篇已由新华出版社正式出版。由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茅盾文学奖得主周大新、两届鲁迅文学奖得主王树增、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李敬泽先生联袂推荐。
第十章 这个时代谁不变
52
有关与刘红在一起的日子，我在日记里基本是一天不漏地记载着的。因此下面的章节可能又得从日记中拷贝一下。读到这本书的朋友，在这里根本不必绕开走，因为对于一个想自杀最终没有死成的人来说，刘红的出现不能不说是对本文主人公敲响的一记警钟。
这里只是记载着这样一个可能在城市里多次发生的故事：
一个经历过许多男人的女人，在失去了男人们之后的某一个空隙，她发现自己还是离开不了男人，她喜欢他们的胸膛，还有他们的爱抚。属虎的女人无法摆脱这种情感的爱抚。于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另外一个同样寂寞的男人。他们相遇了，像所有的爱情故事一样，他们进入角色。而且这个缺少情爱经验的可怜的男人竟然真的爱上了她，并把她的付出当成爱情的回应。他真诚地对待她，她也像扮演恋爱者的角色一样，与他成双入对，进入他的生活圈子，见他的朋友、亲人与领导，还频频光顾他的单位。但是，有一天，当她过去的男友回来找她时，她动摇了，又回到了过去的生活中去。这个可怜的男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他准备与她结婚的时候，她却逃走了。当这个男人在满足了暂时的情欲而真正进入了爱的角色时，却正是他们分手的日子。男人感到自己好像被骗了似的，在某一段时间里像所有的失恋者一样，感到非常的痛苦，痛苦加上对她的思念，使得他几乎想自杀。在缓过劲来之后，这个男人得出的惟一结论，便是从此不再相信爱情。
这个故事更简单地说，就是一个空虚的女人，把一个男人暂时当作朋友，而让这个男人抱守了爱情的忠诚。最后当女人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中时，男人却不知所以，不知所措，伤得一塌涂地。女人因为有过男人的体验，不知道这个没有经验的男人，在爱情面前，从此永远再也没有缓过劲，生活在没有感情的阴影里。女人的爱是暂时的，出自需要，而男人却为了爱情，愚蠢地献出了自己。他是自杀，还是苟活？因为女人说：我也没有想伤害你，你不要以为自己便吃亏了。你说我不该这样，那你怎么过去不想清楚呢？女人还说：如果你不遇到我，你也许还会遇到别的什么女人。不过你幸亏遇到了我，至少我对你也不错。
男人哭了。这可怜的像小孩一样无知的笨蛋，就那样走过了自己的青春。
这个男人，不用说便是我陈东东了，有日记为证。
53
日记：交往
我们开始频繁地进行交往。交往对我来说，有些麻烦。即使我也曾认识过像王苑与丁小媛那样的女孩子，可真正地投入一场恋爱当中，我发现长时间一个人的单身生活，使得我已不习惯与女孩子打交道。
她应该说还算得上是非常朴素的那种孩子。因此我们还有着共同的东西，还共有一片蓝天。所有我一直为我们的相遇而感到庆幸，这样一来二去，谁也没有刻意去伪饰什么或者伪造什么，反而更加亲切起来了。终于有一天，当我们的手能够握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到原来世间有些东西只是轻轻地接触，也能产生无穷的幸福。
我于是对她说，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加，希望你的未来有我的存在。
她不多说话，只是看着我笑。随着笑容的增多，我们便彼此走近了对方。性格中的善良，使我们有了理解的根基，很快便靠近了对方的心灵。
有一次我送她，在地铁里，她坐在我的身边，我忽然产生了要拥抱她的感觉。在那一刻，我感觉到，身边这个人，好像天生就会与我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难怪有人把它叫做缘份，有人把它叫做感情。
黄平阳说，你们也太快了吧。
我说，一个人如果找到爱情的感觉，其实一点也不快。
我还对黄平阳说，人们总是在介绍对象时问要什么条件，但好像没有一个人能准确地说出自己的条件。其实，人只要遇到了合适自己的人，你就会很快地发现她是你要寻找的那个人。
黄平阳说，恋爱中的人，都傻得可爱，你也不例外。
对此，他总是不屑地冷笑。
54
日记：电话
在我们独居的时候，电话成了生活中一种非常重要的载体。我们总是在特别寂寞的时候，通过电话传达我们与外界的某种情绪与关系。
认识刘红后，我感到了电话有着另一重意义。
随着交往的时间越来越长，也随着了解的渐渐加深，我们从此便没有忽略电话。亲爱的电话，总是把我的心情甚至在一起时不能表达的话，准确地传达到她的耳朵里。我给她讲了一个又一个的笑话，让她的心情总是由江南的阴雨天变成解放区晴朗的天。每次，当她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我总觉得她就站在身边，看着我工作或者休息，使我觉得体内正在生长一种可爱的虫子，那种压抑太久的被我称之为情欲的虫子，它搅得人想入非非。从此，每当我们从单位回来，等电话在好长一段时间里便成了我生活中的最重要课题。在办公室，每次刚拿起电话，便有那么几双眼睛盯着，好像在监视一个未遂的犯罪者，我就把电话放了。即使她到了外地，我的电话也会跟随而至。后来，在程主任因办公室电话费实在太多而把电话上了锁从此打不了长途时，我便要买厚厚的一叠神州行卡与她密切联系。
老实说，每天我只有在听到了她的声音并让她心情很好时，自己才能够安然入睡。
55
日记：忧郁
她的脸上挂满忧郁。
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我发现她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不知那种不安全感是从哪里来的，反正她好像总是害怕天有一天会无端地塌下来。无论如何，她虽然已满２７岁，但在我眼里还是一个孩子。
她是单纯的，单纯的人布满忧郁。她每次蹦出莫名其妙的话使我感到，她可能在某种特定的环境里，曾经受过意外的伤害。不过，与忧伤相比，她更让人容易引起爱怜。每当她无声地坐在那里，便使我产生了想拥抱她的感觉。然而，我们毕竟还有距离，于是我总是抑制了自己温柔的行为。那些黑夜里，我们一起穿过街道，只有她明亮的眼睛闪着尘世里由往事带来的冷峻之光。
日记：街道
街道是她常来过的。她曾对我说过，以往一个人时，她就在这里走来走去。对于街道她是熟悉的，熟悉得快与之融为一体。
有一个夜晚吧，我正与她一起在街道上走着，突然想了朱研、王苑或是丁小媛什么的，于是便想起了命运这个词。现在她们到哪里去了？她们现在是否过得很好？那一刻我突然有了沧桑的感觉。我知道一切都会像这条街道，街道的故事无论是发生还是结束，都是无声无息的，更多的民众曾经住在这里。但多少年后，没有谁能够在这里证明自己的历史，一切逝去了便淡忘了。
我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之间出现了什么别的，你还记得这一切吗？
问完这句话我有些后悔。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句话。可能是我在渐渐地了解了她的一些过去后，害怕她在过去的生活中不能摆脱而导致我们的分离。有些记忆对于她来说是永远忘记不了的，因为那是一个异乡异客到北京来后所遭遇的记忆。无限的往事曾经在这里打过死结，她的一生再也逃不出往事的纠缠，而让思想变得忙乱和无边无际。但是，难道她能一直靠着往事生存？不了解岁月是非常危险的，但记住岁月的阴影太多，她却可能在现实中迷失。
目前，她便在这条街道上寻找这件东西。可这件东西，是不易找到的。我知道，她的心里从此一直是阴雨连绵。但是我想，当我们在这条街道上相逢的时候，是否是她的幸运？因为痛苦的过去，她不相信当今。我觉得这才是最危险的。
我于是想，一生中总是有一些人从我们身边走过，如果我们没有伸出温暖的手把她拉住，那么明天我们肯定不记得她了。街道因此沉默了多年不语。
日记：电影院
在街道的那头是电影院，里面场地很小。电影院在三楼，二楼是我们才吃过麦当劳的餐厅，环境还算优雅。
我很少看电影，大学时只与朱研在一起看过。不过那是人家的赠票，大学时我们连电影都看不起，我们的大学生活由此可想而知了。因此那天与其说是看电影，不如说是在看她。
那天电影放的是科幻片，里面有一些非常惊险的镜头。每遇到这样的镜头时，她的手便紧紧地捏住了我。
她的手是非常温暖的，如我母亲。可她的手在这时往往出了汗，大量的热汗从手心向我传来。我感到温柔的气息包围了影院。我感到了自己原来是强大的，可以让一个女人用手紧紧地抓住。生命在任何绝望的时候，只要能抓到一些东西总是好的。她望着屏幕，颤抖着，眼睛里流露出恐惧。她甚至像个小孩一样，把头想埋在我的怀里。我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马上想到她曾经肯定受到过什么意外的伤害，不然，已经成年的她不会这样失态。这使我的心里蒙了阴影。回来的路上，她一再问我：“你们那里安全吗？安全吗？”
我握住她的手说：安全。她重重地摇了摇头说：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安全。
啊，我亲爱的孩子，当你抓住了幸福的时候，难道不是最安全的时刻吗？
即便如此，她的羸弱，还是唤起了我内心深处要做英雄的欲望。我想，男人对女人的责任，原来是这样产生的。于是我涌起了保护她的欲望。至于电影里面的恐怖镜头，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后来我们便在街头上散步。
散步原本是一个人时的心情。但自从有了她，我发现散步并不像以往想像的单调。顺着麻木已久的街道，沐着街道上的温和的灯光，我看到散步就像是享受一场美丽的夜光浴一样，被她善良与温柔的气息笼罩。我在那时也变得如许温柔，渴望着红尘中带有许多梦想。那时，即使我们的话有时很少，但我觉得凝视也是一种交流，便好像懂得了什么叫做默契。
日记：握手
握手原本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此刻带有了别样的意义。握手的人，都是修来的缘份。
我们第一次握手时，其实我想拥抱她。因为我看到她站夜风中送我时，孤单的身影与瘦削的身子让我揪心。但怕她因此逃掉，我们便像征性地握了一下手，越过了几十年的河流与关山相遇。我们的手就那样握住了千年的尘缘。后来随着我们的逐渐熟悉，我们的手就常常不自觉地握在一起，我便从她的手上温度与湿度的变化，感受着她彼时彼刻的心情。
那时候，明明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可能是非常害羞的，但在她面前说出来，我自己并没有觉得。我有时想，如果清纯的心灵布满了石头，那些石头肯定带有灵性。
因为有爱，红尘不再寂寞；因为有爱，生活从此温暖。这时候，那些傻话为什么就不能说呢？说傻话，有时也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