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年代视野中的一个东北姑娘
军校年代视野中的一个东北姑娘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么东北女孩。当时她是代培队学生会的主席。一个非常漂亮而又非常有气质的女孩子。所谓气质的具体定义,我无法描写。总之我认为越过那么多的人群,多少年了还能从心底里记住一个女孩子,记住她的音容笑貌,这种气质肯定无与伦比,无须多说。
我们那时在上军校。军校里全是清一色的光头和尚,来自各军兵种的男子汉们,在那块并不大的校园里勤学苦练三年,一切的风景都是绿色。男人们的叫声与呐喊声成天在那块土地上回荡。直到有一天,学校突然招收地方学员,称为代培队,才见到异性。上百人的异性中,突然有一天,那个我现在还不知道名字的东北女孩骤然闯进眼界,让人怦然心动。她身材挺好,面容也属娇好,还有那一身不冷也不热的从容,在一大群人中突现。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便觉得不平凡。后来果然证实了我的判断。每天代培队像我们军人一样排着整齐的队伍走过时,她成了带队长。以标准的女兵步伐喊着队伍口号,看上去英姿飒爽。再后来,在演讲会上,我听到了她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还有干脆而又利索的发言,竟不住从此总在队伍中向路边下了课的代培生队观望。因为她们穿着一样的校服,但是不穿军装。如果是她们的队伍,我一眼就能看到她,虽然那时我的眼睛开始有些近视。当时我们队有一个风流小子,见到漂亮的女人不像我们只存在心底默默怀想,他却敢作敢为,敢于冒着风险在马路上拦着人家问过没完。但让他非常失望的是,那个女孩并没有理他。虽然这个小子能够说一肚子酸溜溜的话,善于表达人类相同的情感,还长得那么帅气,但那个女孩据说并没有理他。他的败阵让不少人感到兴慰,可事实上,据许多人说——那时已不再是我一个人的眼光看这个女孩了。我们学院四千名军校学员中,我敢肯定有三千九百九十名同志曾经对她抱有怀想,如果大家发育都非常正常的情况下——这个女孩在与代培队内部的一位男生谈恋爱。这是一个令人沮丧而又失望的消息。要知道,大众情人一旦成为专有,这个拥有者则要遭到千人的唾骂。事实上后来我们看到那个男孩时,也证实了他看上去非常一般般。世事就是这样的奇怪,往往我们身边的漂亮女孩找的都是相貌一般的男孩子,赖哈蟆总是吃到了天鹅肉。为了抒发不平,据说别的队有几个高干子弟,在屡次写信追求不成的情况下,把愤怒发泄到了那个男孩子身上。他们在黑夜里围着他,如果不是巡逻的哨兵路过,他们还差点凑了他一顿。
爱情的力量其实真的很伟大。那个男孩不但没有退缩,反而与她走得更近。因为大家的不满,结果那个男孩反而真的有了走近东北女孩的机会。其实在那之前,在一切没有发生之前,这个男孩与东北女孩并无关系。大家的关注促使了他与她爱情的火花爆发。因此,也就出现了因果。有次我上街时,看到她的手搂在那个男孩的臂腕上,那一搂搂得我当时心痛不已。当然,也有羡慕。
日子有晃晃悠悠中不停地走。有一天,终于在一声命令之后,我们毕业了。我们毕业时,那个女孩也便消失了。那时我和几个同学刚留校,正处在要找对象的年头。没有了她,有人说心里真的觉得非常遗憾。那时我们经过了火热的青春学习,已正式成为一名光荣的年轻军官,纪律不再像当学员时那样严酷,对未来的一切显得雄心勃勃。不仅是他们,就是我,每当走在熟悉的校园,有时也感到了内心沉重的失落。那时,这个女孩已回东北,据说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至于与那个和我一样稀松平常的男孩结没结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并且与我们陌生下去。多年以后,我知道那些暗恋过她的男子汉们散落在祖国的四方,或许大家都已成家立业,渐渐地将她忘记。但是,我却真的记住了她。如果我是画家,我还能画出她的面貌来;如果我是音乐家,我还能弹出她的声音来。茫茫的世事,从此阻隔了我们对她熟悉的一切,一切终于慢慢地像命运一样,开始变得陌生下去。只不过,那是我们青春时,一段内心深处非常隐秘的情感,就像流星一样划过苍白的青春记忆。没有人体味也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理解也没有人关怀。
直至今天,我还能不时在回忆中闪现那个东北姑娘的影子。但非常遗憾的是,直到今天,我仍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不是我不想知道,而是当初,我怕自己知道了,便会一辈子忘记不了。
如果东北姑娘知道,在那一群男子汉中,还有我们这样惦念着她的人,无论她生活得怎样,无论她是否已为人妇或做了妈妈,她也一定会感到无边的幸福。我相信有些隐秘的情感,永远比那些信誓旦旦的山盟海誓更能经受海枯石烂。
2005-6-29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