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天叙光福筑“晚香林”
李嘉球
苏州以园林著称于世，有道是“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明清时期，苏州不仅城里街巷遍布大小园林，即便是城外乡镇也有许多有名园林。明末，顾天叙在光福邓尉山凤鸣冈西麓构筑的“晚香林”，便是姑苏城外一座非常有名的园林。
顾天叙(1565-1645)，字礼初，号筍洲，晚号潦草生、歇狂居士，昆山人，因赐封尚书，人称“封翁”。其父顾允元，明万历十四年(1586)进士，授福建瓯宁县令，好行其德，节操凛然，去世后葬在光福玄墓山陆家坞。顾天叙“少有大志，务为经世之学，工文章”（清康熙《昆山县志稿》，下同）。嗜古博学，天文、地理、岐黄、韬略之学无不涉及，书画剑琴弈无所不会。万历十六年(1588)入太学，领乡荐。万历二十九年（1601）第四次会试落第后，他“切捧檄之思”，谒选铅山（今属江西上饶市）知县。他“刚正而通敏，精详而浑厚”，到任后“正婚姻之礼，化溺女之俗”，深得百姓爱戴。丁忧服阙后，补元城县令。元城（今属河北大名城区）与中州土壤相错，是潞藩舟楫的必经之道，因此成为藩府私盐窟穴。顾天叙说：“吾不能禁道，难道不能禁市吗？”坚决禁防，从此“积弊以绝”。正当“台司交荐”之际，忽然调任嘉鱼（今属湖北咸宁）县令。他“决志请归”，弃官回乡。不久便隐居到光福玄墓山祖茔侧，并在邓尉山凤鸣冈西麓构筑“晚香林”，读书其中，“掩关谢客，足不入城市者垂三十年”。
顾天叙“学之博而守之约，志之雄而节之坚”。69岁时在光福聚坞山营筑生圹，取名“始安居”，自作生圹志云：“习举业不能博一第，三仕作令皆不能终。天文、地理、岐黄、韬钤之收，涉大意而不精。讲道不得还丹，参惮不得彻悟，嗜古不成著述。学书学剑学琴，皆中道而废；游于弈，甘居第二手。负郭无半顷之田，侨居无一定之庐。株守穷约，不为人所怜；遇事热肠，不为人所德；公事不入，不为人所重；退然自下，不为人所容；一介必严，不为人所信。”后自撰墓志铭云：“兆维何弹山，缠谁将一丸土为我封重渊？向维何湖镜，圆谁为挽此水为我洗积愆？谷风壮秋怀，波月参夜禅；松筠数部萧韶宣，云霞万幅丹青悬。山花发我旁，山果植我前；石脉滴空翠，元酒来涓涓。地灵若有待，牛眠岂偶然？遗茔乃受封诰骈，蜉蝣敢复希长年。吁嗟乎！不成勋业不神仙，八十以前潦草完，空余浩气吐云烟。”清顺治二年（1645）南都陷落，他催促儿子顾锡畴南行抗清，儿子因念父亲年老恋恋不舍，顾天叙厉声说道：“我当自尽我当尽之节，汝当自为汝当为之事！”绝粒七日而死，享年81岁。
晚香林位于邓尉山北端凤鸣冈西麓，下崦滩东侧，取北宋名臣韩琦（封魏国公）“莫嫌老圃秋容淡，且看黄花晚节香”诗意而命名。顾天叙自撰园记。园内奇石玲珑，花木扶疏，亭台斋榭，回廊曲径，有石浪亭、画不如轩、赐宧堂、蝉叶斋、清音阁、景范台、第一玄室、炳烛室、翔鸿墅、雁影廊等建筑。园内最有名的是一块“石浪”的奇石，其“高如矶，平如砥，奔腾如浪”。顾天叙在《晚香林记》中叙述移居光福时在瓦砾中发现奇石的经过：“（余）倦游解绶，筑室邓尉之墓侧。栖迟得闲亭，与松楸伍凡十余年，几不知人间世矣……每彷徨山陬水澨，图所以令吾终者。”崇祯元年（1628）的一天，他在藩墙外瓦砾中发现一块挺立的石头，“如舟一叶，翳以苍苔，浅深莫测”，于是率领童子“辟草莱、疏磈礌。向之植立者，虽渐舒而下已坦露，疑其中未必有殊胜”。后来“渐加搜剔，宛转成蹊，介然可步；下忽陡绝，最下又复平坦，方广不可量”。顾天叙“心窃乐之”，但“尚未敢究厥功”，暂且修筑垣墙作为外护，“惟恐为风雨化去，又恐兹石或不能藏其拙，而吾力或不能为造化补缀也”。
时间倏忽过了7年，即到了崇祯七年（1634），顾天叙恰逢70岁，儿子顾锡畴又告侍养归来到身边，他心情很是高兴，不禁想起了那块中意的奇石，叫人重新挖掘，结果奇迹出现，“（石）全体毕露，高如矶，平如砥，奔腾如浪。最奇者遍山皆坚石，一线独瑕，周围如带，就其宽衍处疏之俨然成磵”。更令人惊奇的是在石磵竟然爬出一只灵龟，“磵无罅隙，莫知其所从来”，令人不可思议。面对这块天然奇石，顾天叙感慨不已：“今之好事家，不远千百里，陆辇水运诸致园圃，殚人巧以夺天巧，岂知人不胜天，假不胜真。而（此）石之有当于予者，正喜其天真自然，纯以拙胜也。”游人纷纷前来探奇，都认为仿佛是苏州虎丘千人石，“相诧为从虎丘飞来”。
顾天叙有了“石浪”这块镇园之宝，造园自然有了底气。崇祯七年（1634）仲春开始动工兴建，首先建造的便是贮藏奇石的“石浪亭”，文窗绮疏，回廊曲槛，“孤亭翼然，临于崖际，凭虚远眺，觉山色湖光扑我襟袂”（清黄中坚《石浪亭赋》）。随后画不如轩等建筑次第建成，整个园林于当年孟秋落成，顾天叙欣然写下《晚香林记》。
晚香林所处环境绝佳，而且“借境”也好。顾天叙认为外环有“三叠”秀山，还有游湖、贡湖、太湖“三重”丽水，晚香林自然成为明末清初苏州西部一处著名景点，名流纷纷到园游赏，“亭馆为之增色……亦一时之盛哉！”（黄中坚语）清道光年间，晚香林遗址尚存，民间俗呼“园上”。时人记载云：凤鸣冈“西麓有大石可二三亩，旧名西林翠竹，今呼为小元（玄）墓，乃顾封翁天叙晚香林遗址”（《光福志》）。里人许兆熊诗云：“晚香林筑顾封翁，当日园林莫与同。剩有一亭今已倒，不堪重问旧花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