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集宁是我向往的圣地【一】

〓 第 1670 期  〓
文|张书亮  编辑|王成海

小时候,我最爱去集宁了。因为我姥姥和奶奶的家都在集宁。

其实我也出生在集宁,后来父亲为了生计,来到后旗霞江河段家村。

从我记事起,我就生活在后旗霞江河段家村。我记得最早大概四五岁就常随母亲去集宁住姥姥家和奶奶家。此后大约每年或隔一年就去一回,有时住三五天,有时住十天半月。

集宁是城市,我去了无论住几天也不想回山里的家。因为那里有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大街,有高高的电线杆,有百货商店、电影院、戏院,有砖砌的高大门墙,有火车的轰鸣,有桥西桥东……这是我们村里没有的。还有呵护着我的姥姥、奶奶,喜欢和我玩儿的小姨姨。要回去了,还要流泪。总觉得那城市好,玩不够。不想回那灰塌塌的山村。

最早的记忆是有一年夏天(大概是1955年吧),我大叔赶了一辆牛车送我和母亲、妹妹去集宁。七八十里路整整走了一天。天快黑的时候走到霸王河。那时霸王河没有桥,河面有两三丈宽,河水挺深。牛车涉水过河,水淹上大犍牛的肚子,车轱辘淹了多半个。我很害怕那滔滔流淌的河水,可那大犍牛好象无所畏惧,昂着头稳步前进。那是我记忆中的霸王河。现在的霸王河却彻底干涸了。

我去了集宁,便如鱼入水。往往是先去姥姥家。在我的记忆中,妈和姥姥难得见上一面,一进家,娘俩便拉开了话。姥姥拉着妈妈的手问长问短,村里的收成呀,家里的生活呀劳动呀,没完没了的。在我眼里姥姥好象从来就是一位白发的老太太,还有那一双传统的标准三寸金莲。她见了我准是先摸摸我的头,再捉捉我的手,然后给我点好吃的,比如饼干了,几块糖了。我便和我姨姨去玩儿了。我姨和我同岁,平时我就叫她小姨姨。于是我和小姨上街去,财政街、新华街、二道巷儿、三义诚等地方,乱跑一顿。在小吃店里,姨再花几角钱买点零食,给我一半她一半,我们便得意洋洋地边走边吃。然后回来,又跑到大舅家、二舅家,以及大院里的邻居家。

第二天大多要到奶奶家。奶奶和姥姥都在一条街上——桥西南财政街(后来叫建国一路),奶奶家在大南门口,门牌2号,姥姥家门牌134号,两家路东路西斜对门。

奶奶一个人住在一处大院里。大院有一个青砖碹的大门洞,大概有一丈多宽,一丈五尺多高。二寸厚的门板上钉满了核桃大的铁钉,有指头粗的铁棍打成铁链的门环。我记忆中门板有些歪斜,大约是年代久远了。我七八岁时推开它要费好大劲。

院子四边全是房子,听说有四十多间,院子很开阔,还有些不用的碾磨,拴马的石桩。

这原本是一家大户人家的院子。大约上世纪三十年代左右,被我爷爷买下来,于是成了我们的祖业。

我爷爷年轻时曾参了国军,随军征战了数年,后来回到地方上,成了集宁县保安团团长,于是买下这处院子。

1937年爷爷带领县保安团人马从河套傅作义那里回来,同时有卓资县、丰镇县等保安团同行。路过集宁西一个叫大湾子的地方,天色已晚了,遭遇了一队日本兵和伪蒙古军的围攻。据说他们冲得有些猛,爷爷中弹身亡,时年37岁。(以上一段关于我爷爷的事情,我也是听说,没有准确史料考据)

我爷爷死后,家道中落。我太爷抽大烟、进赌场,强行把这处院子卖给我家一个叫王太锁的远亲。人家买了院子,我奶奶和我父亲、叔叔一家三口无处着落了。王家很好,说,房子你们只管住着,啥时候都能住,也不收钱。卖了院子的钱也不少,都被太爷挥霍一空。解放以后,院子的主权属谁我不清楚。总之,我父与我叔先后成家,我奶奶仍然在这院里住着一间房。这院子的主人,我没见过,只记得院子里住着十几家人家,其中有我的玩伴儿高明他们家。

我奶奶是卓资县八苏木李家卜子大户人家李家的女子,出身富裕人家。我爷爷下世时她才三十二岁,一直守着两个儿子苦苦度日,1969年病逝于集宁,才64岁。

奶奶也是缠的小脚,平时寡言少语。我们去了,她也非常欣喜,可说不出什么。见了媳妇、孙子,问上几句,也只是眼泪汪汪地盯着。住下了便慢慢地说些家里的故事,未免是一声声叹息。她孤寡一人,往往没有象样的吃食,五十年代,父亲时常从乡下带些莜面、白面之类接济一下,叔叔工作后,便大多是叔叔供养着。

我在奶奶家住的时间短,因为少有人和我玩儿。院子里只有高明和我玩儿。于是我和高明便去南沙河渠耍水玩泥,一整天泡在那里。有一次看见一家人带着孝埋死人,我们也一直跟着去看。人家埋完死人都走了,我们还在那看那坟堆,还说那坟堆埋得不好看。

我在十五六岁后,懂点事了,去了集宁一定去奶奶家去住,帮她干点活儿。比方说拾点柴,用小车拉煤。到了夜里,我喜欢听奶奶说家里曾经的的事。说我爷爷的人品好,当了团长回集宁,进了城从来不骑马;他活着的时候家里怎样红火;说我爷爷两三次打土匪受伤;说我爷爷死后,太爷把卖院子的钱花光。说到伤心处,我陪着奶奶一起流泪。奶奶多次说,就是奶奶把你们害了,流落到农村受苦了。

1966年文*革,奶奶家被封了门,后来在二马路问房住,生活过得凄凉着呢。在她生前的十来年,光景稍好点。那时叔叔有条件了,在他的隔壁又弄了一间家属房,有叔叔照应,光景自然舒畅些了。

奶奶很少到我们乡下的,她说乡村人少,经常有狼,晚上不敢出门。

1958年,我母亲病了,至今也不知道是什么病。总之在集宁住了几个月,那时我七岁。我妈成天去医院看病。我不知忧虑,愣头愣脑昏天黑地的在街上玩儿,姥姥家几天,奶奶家几天。妈妈病的厉害,我回去也只是定定地看着,从来不知道怎样关心她。【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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