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历史埋没的全才赵之谦,刀情、笔意和墨趣的结合,完善碑派技法
导语:赵之谦从习魏变格前到习魏变格后书风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融刀刻锋芒棱角于笔墨中,将碑刻点画形态融入笔头,形成方润之笔。在赵之前的碑派书家鲜有为之,也形成了书法艺术中最具代表性的符号之一。
赵之谦虽仅享年56岁,未及“人书俱老”,但他博古通今,风华俊逸。在书法、绘画、篆刻方面皆独步当时,自成一家。他工樵魏碑,推陈出新,于规矩谨严之中极神明变化之妙,他善画花卉木石,诗书题跋,无穷清新。他能用汉魏六朝金石文字体势入印,浑穆安详,生动多姿。
致胡澍手札
01魏底颜面
赵之谦书法初师颜真卿,后取法北朝碑刻,所作楷书笔致婉转圆通,人称“魏底颜面”,篆书在邓石如的基础上掺以魏碑笔意,别具一格,亦能以魏碑体势作行草书。
赵之谦碑派书风的成功转型,承习取法魏碑是关键。以“魏碑体”形态融变诸体,创新变格,在诸多领域突破前人。但在“魏体书风”出现之前有过全面学习邓氏书风的经历,尤其在篆隶书方面。
在同治元年及以前,赵之谦在篆隶方面已经完全学习邓石如,而行、楷书方面还属于“颜底参以宋意” 的模样,只在结体上稍作压扁处理。其作用笔圆厚饱满,起笔有隶书笔意,这也是碑派书家中较为常见的笔法特点。结体上呈上紧下松的特点,重心上移,呈纵伸之势。空间上,大疏大密,正符合完白山人”疏可走马密不透风”的书学主张。
隶书形体和用笔同样与邓石如基本一致,字形平正,点画中撇画多呈回勾状,捺画劲挺,撇促捺展、撇收捺放,框形俱呈外拓之势,结体绵密。行书笔画舒展,线质遒曲,有似山谷笔画特点,仍是颜体为主稍加宋人意蕴。 楷书以颜体为本,融入碑中方切之笔,如横画起收笔和转折处及撇捺笔画形态等,与其在篆隶书的学习情况相一致。
赵之谦在同治四年完成了书风的彻底改头换面,他从方笔为主的魏碑中汲取营养,如横画笔尖向右下,切笔入纸,由左向右倾斜缓行,行笔中多为边行边提锋,在收笔出转锋向右下拎出,形成向右下方向的斜切面。笔尖笔肚兼用,墨色浓郁,笔画沉厚饱满有万毫齐力之效。
这种用笔方式正是魏碑体独有的形态,铺毫转锋等这些动作正是来源隶书,只是最终笔画外形不一而已。横画中弧度是行笔过程中配合行笔收笔自然形成的,竖画与横画异曲同工,右下切入,再调笔中锋最后偏右下方提收笔形成向右斜切收锋。撇画起笔与竖画同斜侧行笔,笔画由细到粗,后顿笔向左上翘起收笔,捺画短而舒,形成撇展捺收之势,笔画肥而厚重,点画方俊沉厚,转折多拎笔右下斜切形成折笔较细,内圆外方,犹如刀刻。其方笔写魏碑的特殊方式,形成了赵氏“魏碑体”最具代表性的特征,也是赵氏变格书风中的一大创举。
致王晋玉手札
02印外求印
赵之谦篆刻初学浙派,继法秦汉玺印,复参宋、元及皖派,博取秦诏、汉镜、泉币、汉铭文和碑版文字等入印,一扫旧习所作苍秀雄浑。
赵氏在篆刻上的成就主要是得益于他在书法上的功底,尤其是篆书,不论是字法还是章法,他将自己在篆书书法上积累的经验游刃有余的运用到篆刻创作中来。他最重要的贡献就是给后人开启了一条“印外求印”的创作模式,赵之谦能够将”印中求印”、“印从书出”和”印外求印”相结合,并且强调个性化及审美观念在艺术创作中的作用。
赵之谦是浙江人,受浙派影响,前期的印风主要是仿浙派,从咸丰二年所刻的“理得心安”白文印、次年所刻的“书香世业”朱文印、咸丰四年所刻的“益甫手段”白文印等都可看出浙派的痕迹。
咸丰七年以后这种风格就不再是他的创作主流了,而是到了由”浙”入”邓”的转变期,赵之谦主要是学习邓氏的朱文印,他曾在“陶山避客”朱文印的边款中提到:学完白山人作。此种在近日已如绝响,俗目既口为文、何派,刻印家又狃于时习,不知其难,可慨也。同时,赵氏中仿汉的印也开始增多,他追求浑厚的整体印风,并融入邓篆的写法,初步形成个人风貌。
所以,他的朱文是先学“浙”,再学“邓”,而白文是初师“浙”,后摹汉。相对来说,他的朱文印更依赖于篆书的功底,然后再将朱文中邓氏的刀法和篆法运用到白文创作中去。
赵之谦前期的印风主要以继承为主,而后期则加入了更多创新元素或个人风格。他首先在圆朱文印上找寻新的突破点,但是他的篆书又是学习邓石如的,所以他只能依靠篆书上的微小差异以及他个人的艺术修养创造出不一样的圆朱文印。
同治十一年二月所刻“人书俱老”印风格有了很大的变化,刀法更为熟练,篆书的结构更为舒朗,弧线夸张,富有动感,表现出圆朱文印秀丽婉转的特点,他圆朱文印的发展是随着篆书的变化而发展的。
除此之外,赵之谦还有很多“印外求印”,汲取民间风格的篆刻作品,所取法的范围也很广,如摩崖、碑刻、泉文、镜铭、秦权、诏版、汉砖等,率意而不失真趣。
同治五年所刻的“大兴傅氏”的字态与线条比较有特点,是由直线与弧线共同组成的一方印,篆书风格与《天发神谶碑》有些相似,有所借鉴。由此,我们可知圆朱文及其变体印风是赵之谦的主要风格,但是那些为数不多的“ 印外求印”更能够体现他与别人的不同之处和创新性。
赵之谦的篆刻艺术,贵能在平时中求奇、实中求虚,重笔墨意趣,刀法或冲或切,无论白文与朱文,刀笔结合完美,章法大开大合,对比强烈。他的边款亦能别开生面。首创魏碑石刻文字入款,阳文刻款引入汉代画像和佛教造像,拓展了印章边款的艺术领域,影响深远。
治印首先要有法度,求印内。等到印内功夫成熟以后再向印外求发展。向印内求,无非就是印宗秦汉,而印外求印是对篆刻创作途径的丰富和完备。
三十四岁家破人亡乃号悲庵
03刀笔互通,完善碑派技法
纵观清中后期的书学发展史,赵之谦书法风格总能给人耳目一新的视觉感,尤其行草书、楷书和制印成就最高,次则篆隶。他的这种创新思维与刀笔互通不无关系。
刀与笔的关系渊源流长,从夏、商、周的陶、骨、石刻等契刻文字到秦汉以来的碑、石、铭、碣等摹刻书体的演变发展,刀与笔始终“骨肉相连”难以割裂,发挥着对汉字的巨大传承作用。
契刻文字多为先书后刻,也有直接契刻。无论先书后刻还是直接契刻,多为以刀摹笔之法,即用刀刻来描摹和表达文字书写的方法。契刻虽有各种刀法但不及笔法之丰富,若概而论之,无非方圆之别——毛笔易圆而刀易方峻。
赵之谦在刀与笔的感悟上,则不同寻常书家。他在以魏体书风刻印款的过程中体悟方切笔法,由于刀刻魏体书风更容易摹仿造型体态,从而转化到用笔上,以此方笔写魏碑如鱼得水。其运笔动作接近刀刻的运刀动作,这样就能轻松表达魏碑的斜切之笔和形体特征。
赵之谦刀与笔的互通运用,则经历了从以刀仿刀到以笔仿刀的转化,熟练掌握铺毫方切笔法,最终完成了书风创变。
餐经养年
以刀仿刀
赵之谦对北碑的取法主要是方峻一路的北碑刻石,通过模仿北碑风格来契刻印章边款,以达到古碑刻的视觉效果,因为以刀刻字更能轻松模仿碑刻文字的体态特征,从中体悟到刀的斜切、方折感,这即是赵之谦以刀仿刀的创新实践,并取得理想的成果。其“餐经养年”白文印中,朱文款识的技法已经相当成熟,与北碑体特征相差无几,可看出赵以刀仿刀摹刻魏体楷书的取法方式基本形成。但终究是刀法,从篆刻刀法转化到书写笔法需要的不仅是勤学苦练,还有变通与创新的思维。
以笔仿刀
赵之谦在体悟笔法的实践中,以笔仿刀便是从刀法到笔法的过渡,这一步的创新实践对于赵的书风变格来说至关重要;。伴随着笔法与刀法的渗透与转化,其书法日趋成熟。如同治二年所作《篆书-佛》的楷书题跋中最早体现其用笔特点。字形亦方扁、用笔方切铺毫为之,是赵氏魏碑体书的雏形。
在篆刻刀法上,凑刀上石,先以刀角按压入石,后斜切运刀,再转刀尖收刀。整个操刀过程跟毛笔书写魏碑体的过程异曲同工,加上所呈现的书风形态,不难推断赵之谦“魏碑体”书写笔法来源于刀法。
《异鱼图》
结语:
赵之谦通过刀刻体悟的笔法正暗合这类方切笔法,也是复原古法的一种体现,可以说赵之谦笔法从刀法中来,其刀法又先于笔法成熟。因此赵把对刻刀的技法运用转换到对毛笔的运用上,实现以笔法代替刀法,形成独特书风。从以刀仿刀到以笔仿刀,最终达到用刀如笔、用笔如刀、刀与笔交融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