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中原：蒲地的童年·蒲地的婚礼·蒲城的雨
文/蓝月光
蒲地，河南长垣也。
几个人一块吃饭，都是四十余岁的年纪。这是个不上不下的年纪，这个时候，聊得最多的，就是童年。
童年对于每个人都是美好的，富于幻想和诱惑。大伙说得最多的就是焖红薯。上学路上，秋天时候，红薯成熟了，走到地里，绿绿的田野里，哪家的红薯成熟了，根部高高的隆起来，地都撑开了缝隙。选几棵，挖起来，就能提出肥肥胖胖的红薯。洗净，择去穰，拣一块干净的沙地，刨个坑，拾些干柴旺旺地燃起来。火极盛的时候，把红薯放进去。覆上土，大伙就去玩了。
三四十分钟后，把土挖开，取出红薯。这些红薯虽成了黑团，但内里极甜。还有焖鸡。悄悄逮住谁家的鸡，跑到野地里，拔去毛，用一层黄泥巴裹起来，然后放到火上烤，最后埋入炭火中焖。大伙就去上学。放学时，扒开来，打开泥团，一股香气就扑鼻而出。撒上些盐巴。一人撕一块，大口大口地啃，这是童年极难得的美食。
童年的游戏相较现在的孩子，也丰富得多。除了在田野里奔跑、爬树，玩得最多的就是捉迷藏了。一到晚上，街道上就有人喊当“藏老木了、当藏老木”了，听到吆喝的孩子就在家里坐不住了，急匆匆扒两口饭，顾不得妈妈的呵斥就往外窜。聚集到街的人分成两班，一班找，一班藏。树林子、墙角、屋后、坑边，甚至乱坟岗，猪圈，哪里都能藏。孩子们玩心大，玩起来就不知道了害怕。还有一次，一个伙伴怎么也找不着，后来，游戏结束了，他才悄悄出现，问他在哪，他指指树——他竟然爬到了树上。
捉迷藏不但是一种体力活，还斗智斗勇，搞心理战。有的身手灵便的就不去藏，就跟你搞游击战，出其不意，就摸了“桩”，有的不跑远，总是藏在“桩”旁边，搞“灯下黑”。真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逢到了哪里演电影看戏，那更是欢乐得如同节日一样，早早就吃了饭，一伙人就往会场赶。人早已是黑压压的了。爬在树上的，爬到麦秸垛上的，在人堆里钻着的，听着台上咿咿呀呀唱，五颜六色，锣鼓喧天，孩子们不管不顾，只管打捞着自己的快乐。
打仗也是孩子爱玩的游戏。两帮孩子，一个个拿了自制的木枪或是铁条枪，在林子里打仗。我曾立了一个功，得到同学哥哥封了个连长（他是司令），那个高兴。戴了父母给我买的儿童军装，海军帽，穿林爬树，神气得不得了。
还有玩泥巴、打弹弓、捏泥人、捉鱼摸虾，那更是惯常的游戏了。
童年的回忆总是美好的。大家说起来，仍然是感慨不已。但是时光却又流逝这么快，一转眼就已人到中年。过去的一切，只剩了怅惘和回忆了。你说，这算咋回事呢？
蒲地最热闹的，莫过于红白事了，一是象征着生命的结束，一是寓意着生命的开始（结合），这都极为隆重的。而最热闹，最喜庆的，是结婚。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婚姻最早是相亲，也就是俗称的见面，一家有女百家求。谁家闺女大了，就有人上门提亲。好不好，全凭媒人一张嘴。进门提亲后，要是女方觉得合适，就会安排时间见面。这就是相亲。相亲者，相一相家境、长相，男女双方谈一谈，看是否中意。如果两方都觉得满意，通常要处一段时间，觉得合适了，就会订亲。订亲后，就是准女婿了。随后就是结婚。结婚是最热闹的一件事。
男方早早就要置新院，建新房，把院子内外装扮一新。迎娶那天，早早的院子里就盘起了大灶，煤添得足足的，火烧得旺旺的，老早就煮上一大锅茶水。小村街坊也都来了，妇人来择菜下厨，男人来迎客招呼。一大早花轿吹吹打打出了门，去女方家迎娶。花轿吹吹打打进了门，新媳妇花枝招展，一身红装，红脸，一朵花样进来了。随后拜天地、喝交杯酒、闹洞房，蒲地婚礼上这些习俗大抵与别地相同。
据我看来，不同的地方就是压车孩，还有大公鸡。压车孩一般都要是男孩，姑姑结婚时我曾做过压车孩，同时卡车厢里还放一只大公鸡。这里处处都有着重男轻女的思想。再个就是结婚后的回门，新娘子是哭着上车，然后三天回门，回到娘家，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转变。这天一早，新郎新娘就早早回娘家了。岳父家自然要备一桌宴席，款待新女婿。而且新女婿要坐主席，接受亲友的祝贺与敬酒。回门之后，婚礼就算结束了，步入了日常之中。吃喝拉撒，鸡毛蒜皮。而这些，才真正是考验婚姻的关键。
婚姻是喜庆的。人生之大喜。可是，新娘出门时常常是哭着的。我常常奇怪，为什么要哭呢？
蒲城并不多雨的，可这几天，雨似乎显得特别勤，说来就来了。而且那么调皮，像是要故意和你玩笑。你才觉得脖颈凉凉的，抬头看，却又没了踪影。你才想着没有了，却忽然一阵，嘀嘀嗒嗒涌下来了。慌得你急急躲避。
原本想要去的地方不去了，原本想要做的活不做了，就这样坐在窗前，品一本书，泡一杯茶。听听雨声，感觉挺美。
这雨声，是惹人的愁绪的，我小时，最见不得的是雨。不知怎地，只要看到雨，心中就有一种愁绪披洒。雨落在院子里，也似乎落在了我心上。
乡土诗人描述的白亮的雨丝飞洒屋檐时，我心里早已是一片泛滥湿润了。一种说不清的忧郁和伤感。这是少年的愁绪。现在看来，这种愁绪也是白亮的，纯净的，像雨一样珍贵。
这愁绪淡淡的，甜甜的，类于春愁，或是乡恋。
偶尔走出来，是不需要雨具的。只那么走着，笼了细丝，觉出湿润和微凉，看着街上稀落落的人，脚下明晃晃的路，别有一番诗意呢。
雨中的草木充满了情味，树木如涂膏沐，比之晴日，格外多了一种妩媚。最美的是那些花儿。花瓣上袅娜一些雨滴，颤颤的，清清亮亮，欲滴未滴，像美人腮边的珠泪。花下也总有落红瓣瓣，惹得人伤感。雨中的小姑娘也显得格外好看。她们鲜艳的衣服，白白的脸，黑黑的眼，在雨中笑着、跑着，像是一朵朵飘动的花。
在雨中行走，心儿慵慵的，懒懒的。似乎在想些什么，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想。稍稍的思绪，像是水中的泡儿，一触即散，空灵而虚幻。
夜雨的小城，则别具一番诗意了。大街上空空的，迷离的灯光，和雨水掺和，迷离一地，像是印象派画家的涂鸦。烟雨迷蒙，黑雾团团。草木都笼了烟气，只将一种清淡的气息透出。偶尔几个路人，也缩了腰身，轻轻地往前走。这雨夜，卷去了很多浮躁，也卷去了很多应酬。让人想着回家，想着家的温暖。人的心就不再干躁，柔柔的，软软的，暖暖的。
我喜欢蒲城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