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消失的村庄(一)——东障

篇头题字:樊树勇

长清碑碣撷萃(前言)

长清是一个古老的区县,早在8500年前,就出现了以月庄遗址为代表的山东省最早的“后李文化”。周代,设卢邑。秦代,设卢县。隋开皇十四年(594),始置长清县,以境内齐长城和清水命名。村落发展高峰期是明朝,《明史·食获志》记载:“太祖时徙民最多”。明朝由朝廷组织的洪洞县大槐树移民屯田便有十余次。这一时期的山西移民来自各地,聚集在大槐树下,等候发落。这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移民,长清许多村庄,就是那时的移民所建。“问我家乡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成了民间俗语,一直流传到今天。

清代沿袭明制,至道光年间,全县划为4仓44仓里,辖1018个村庄。几经更替,村庄的数量随着黄河以西及古城一带的分割,减少了不少。到2021年初,长清区共8个街道、两个镇、59个社区居委会、580个村委会。而随着城市化的进程,这个数字在急剧变化,尤其是“村”变“居”。 据有关部门统计,自2000年至2010年,中国自然村由363万个锐减至271万个,10年间减少了90多万个,平均每天就消失80到100个。长清区近年也有许多村庄撤并,尤其是黄河滩区。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受黄水威胁的滩区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问题,政府实施了一次大挪移。山东省有关部门统一开展了黄河滩区村民脱贫迁建工作,总投资260亿元,规划将包括长清区在内的七市十七县的滩区村庄,60万岸边居民,得到妥善安置。其中规模最大的迁建工程就在长清黄河滩区。全区共涉及224个行政村、15.7万人,采取外迁安置、筑堤保护、旧村台改造提升、撤离道路改造提升四种方式。在长清区黄河滩区脱贫迁建工作中,共有4.2万群众搬离了滩区。现在长清黄河岸边的60多个村庄已经搬入了新家园。从此,结束了听着黄河涛声入睡的生活,慢慢习惯了跳一段广场舞、沐浴后安然入睡的城市生活节奏。
然而,无论社会如何变迁,那些尘封甚或是消失的历史进程和逸闻趣事永不会磨灭,好多村庄还埋藏着很多深层次的东西,值得我们去挖掘、研究并永记史册。
乡情难舍,乡愁难忘... ...

                   东 障

东障,其实并不是一个单纯意义上的行政村,而是由六个村组成的一个“大村”,习惯上叫东障村。像这样的村在长清还有好几个,如:下巴没有下巴村、坦山没有坦山村。那一片儿是“管理区”或“办事处”驻地,往往是几个村子连成一片,甚至分不清彼此的明显界限,因此前些年还曾称过“片儿”。

据《长清县地名志》记载:“据传,东障一名始于战国时期(前475~前221),以地处大清河(今黄河)东岸平原,东有大峰山,黄崖寨山绵延为屏障故名。后曾名东长村,传为古平阴县城旧址。明洪武间,(1368~1398),此地有一张氏举人,谐音写作东张庄。因村人不称说,沿称东障。1939年由肥城县划属长清县。1946年区划调整时分为大街(含南大街、北大街、八棱碑后街)、张营(含张营、石香台子)、三义村(含三义庙,方家沟)、金村(含金村、堂门首)、四街(含李庄、大伊庄、小伊庄、双庙)、后楚庄六村。”

另在有关东障的志书上或是碑碣上,“东障”常被写成“东长”或“东张”:《肥城县志》、《长清县志》及大峰山明天启四年(1624)的《创建泰山行宫记》均称“东张村”;清嘉庆版《平阴县志》称“东长”村;平阴县兴隆镇的民国十八年(1929)《修虎豹川碑亭》则称“东障村”。一九三九年东障划归长清县后一直沿用“东障”。

说起东障,古时候可不是村级别的架子,而是远大于村、甚至是大于镇的一座城。早在春秋、战国时期,长清的西南一隅属于齐国的平阴城,是齐国的西南边陲重镇,也是齐国的西南大门。当时的齐国地大物博,还有渔盐之利,富甲一方,自然也就成了各国垂涎觊觎的对象。为防御外敌,各诸侯国纷纷在自己的边界地区筑起了防御工事。齐国的西南部曾与鲁、卫、晋等大国为邻,诸强早有图谋齐国之心。因此,这里的战略位置非常重要。齐国为加强防范,在边界筑起高墙,以确保国家安宁。

当时的平阴城从军事角度上来讲,西面的济水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天然屏障,邻国如果从南面进犯齐国,只能从岸边的陆地攻入,加上这里属于平原地带,向东数里就是山区,那里不便于展开大规模进攻,故这里是理想的切入点;从经济上看,国与国之间自由贸易,互通有无,自然走平路更方便,有利于大型车辆出入。

那时平阴城的西、南面一片汪洋,湄湖的水面方圆曾达到40多里地。为了保护城邑不被水淹,也为了有效防止西南诸国的进犯,在城的外围又修建了一道夯土墙体,以此作为保护平阴城的外围防线。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同时在城上设了一个可供进出的城门----“防门”。这个防门襟山带水,是扼守齐国通往西南诸国的咽喉,大有“雄关漫道”之势。

(下图由陈明超先生友情提供)

据《左传》记载,公元前555年,以晋国为首的诸侯联军进犯齐国,齐灵公集结重兵防守,并命将士们在平阴城外的巨防外挖掘了一道壕沟,将湄湖的水引入当做“护城河”,同时加固了原来的巨防,并将城墙继续向东续修。到了山区,城墙则用石块垒砌,同先辈垒砌的城墙连接起来,一直修到了东面的大海,以阻挡他国的进犯。从此,便有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座堡垒----齐长城。

另据嘉庆版《平阴县志》卷二载:“古平阴城,故老相传,谓今东长村也即地,遗迹犹存。”

现在的古平阴城遗址在东障村西部,“南水北调”干渠从遗址偏西穿过,老城墙遗址(本地人称“城壕顶”)被推平,已基本无迹可查。这对续写这段历史增加了很大难度。

其实,原来的平阴城离齐长城还有几里地的距离,中间还有一个缓冲地段。据《水经注·济水》(郦道元)载:“平阴,齐地也。......平阴城南有长城,东至海,西至济,河道所由,名防门,去平阴三里。齐侯堑防门,即此也。”也就是说,当时东障离齐长城还有约三里地。当然,随着时代变迁,后来东障的大街村往南扩展,基本上同齐长城搭界了。

上世纪六十年代,国家投资在东障南部建起了一座东风渡槽,是引黄灌溉工程的一部分。渡槽横跨220国道,连接东西两侧山坡,高达10余米,非常壮观。渡槽上原书写毛体'东风渡槽'四个大字,成为当时长清西南部的一道风景。

近年拓宽220国道时,为了保住这一历史标志性建筑,国家投资在其下面凿开了一条长30米的隧道。建成后的“东风隧道”,东南方数百米是由齐国刀币为原型的大型雕塑“齐”字、西南方数百米是静卧了两千多年的齐长城遗址,三座建筑呈三角图形,与两条南北交通干线(220国道和济荷高速路)形成“两动三静”态势,向过往的人们诉说着古往今来“齐川通鲁”的繁荣景象,又构成了一道更加壮观、更加靓丽的风景线。同时也为开拓“齐长城源头公园”增加了看点。

在东风渡槽北紧邻的黄米山上,坐落着大街村的“王氏祠堂”,三大间、进深两大间。祠堂外横卧一通石碑、祠堂内墙里嵌入四通石碑,内容都是王氏的谱系和修建祠堂事宜。据载,清咸丰元年(1851)众族人公议在老大街村中心建王氏宗祠。后来众人集资将祠堂移到此处。现在保存下来的王氏世系谱碑都是从这座祠堂诞生的。为防再遭意外,将石碑直接嵌在了墙体内。

在东障,虽然人口众多,姓氏也很杂,但张姓和王姓属于两大姓,并且历代高官辈出,曾占着“霸主”地位。因此,旧时很长一段时间称呼为“东张”。当地曾有一句话:“你不姓张,不姓王,在这里发的什么狂?”足以显示出张、王两姓村民的强大势力。

《长清区志》载:大街村建于南北朝时期(534~550),包括南大街、北大街、八棱碑后街。1946年,组成一村,以南、北大街之长,命名大街至今。

2005年5月,在大街村西的南水北调济平干渠工程中发现两座古墓,文物部门对墓地进行了抢救性发掘,共清理东汉时期的大型墓葬2座,出土一批画像石和随葬品。出土的70余件随葬品,器形有鼎、釉陶壶、扁壶、熏炉、钵、仓、耳杯、魁、勺、连枝灯座、猪、狗等。非常珍贵。

两座墓内出土的画像石,共有画像30余幅,均刻于门楣及前、中室过梁上,内容较丰富。这些画像雕刻精美,技法娴熟,均为减地平面线刻。现已收入省文物部门留存保护。

大街村曾经有座药王庙,现遗址已成为一片地,几年前,爱好乡土文史的本村村民王守学在废墟上发现一座经幢。经幢上、下边均刻有精美花边,稍有残损。高约60厘米、直径约40厘米,虽然字迹有点模糊,还掺杂些佛语等,但上面的年号却能看清是“元祐三年”(1088)字样,算来也近千年了。

由于东障历史悠久,又是由六个村子组成,因此走进东障,漫步街道,一股浓浓的“古味”扑面而来。随处都能看到久经风霜的老房子和零散在角落里废弃的农具等老物件。就在张营村的脚下,220国道西侧,还有一片商周时期的遗址。原有一段南北长360米,东西宽300米的高台地,上世纪七十年代整修大寨田时被毁。遗址于1981年调查发现,1988年作复查,面积达10万平方米,文化堆积厚2.5米左右,包含龙山文化和商周等时期的遗存。文物部门采集遗物有商周时期的铜爵杯、陶鬲、豆、罐及石斧、石刀等,保存尚好。张营遗址于1995年被公布为济南市文物保护单位。

据《长清县地名志》载:张营村前属东障一隅。据传,村址是战国时期(前475~前221)齐兵护守齐长城的驻扎地。西汉初年,张氏建村,以村址是古兵营地,命名张家营。1939年由肥城县划属长清县。1946年石香台子并入该村后始名张营。

村内有一座小庙,当地人称“石香台子”,因牌坊前有一个上供用的大台子得名。小庙房屋分两部分而建:下半部分由石头垒砌,上半部分全部是青砖到顶。顶部水流子和砖牙子基本齐全。整座建筑保留还算完整,古色古香。大门顶部已坍塌,内外墀头已斑驳脱落了一些;里面由于背阴,砖雕细节还很清晰、完整。

小庙坐南朝北,门窗用青石拱形垒就,庄重大气,除有少许裂缝外,基本完好无损。据说建国后,这里曾做过村卫生室。

门前的一对抱鼓石雕刻着精美图案,虽经风霜雪雨,稍有风化,但细节还能显现出当年的风采。

后墙沿街背对着有一座影壁,原来上面有毛主席画像,现已全部脱落。从顶部中间的五角星可以让人联想到上世纪中叶火红的年代的景象。

另外,“石香台子”虽然不大,但它是村里唯一的小庙,每逢初一、十五,村里附近的很多人都来这里烧香上供。直到村子迁建前,谁家送葬发丧都要到这里“霍汤”,以为亡者留下阴间买路钱。

在北面离此不远处,有一口水井,用一块大青石板凿了两个圆孔,直径比家用水桶稍大一些。因此村民称其为“双井口”。两个井口的青石已被井绳磨出了许多沟沟,说明旧时来打水的人应该不少。

四街村在张营村北面,据史载:四街村建于西汉间(前206~24),包括李庄、大伊庄、小伊庄、双庙四街村。1946年,合并为一村。以李庄、大伊庄、小伊庄三姓氏庄和双庙街命名四街。

在四街村西边紧邻的老公路上,曾经有一座气势宏伟的古牌坊——“天恩褒节坊”,当地人俗称“李家牌坊”,是明朝皇帝御赐给四街李庄节妇郑氏的。据传,原来李家是附近百里的名门望族,郑氏为李家生了一个儿子,取名李嵘。但孩子出生没几个月丈夫就突发疾病死了。本族的一个叔伯兄弟看到孤儿寡母的就出了歹意,夜晚想把娘俩连房子一把大火烧掉,好继承李家家产。结果被他们提前察觉,逃了出来。后来娘俩逃到河西一个村子,落脚处碰巧也是一个大户,主人孟员外接纳了他们。正巧孟员外也有一个同龄的男孩,从此两个孩子在孟员外家一起接受了良好的教育。长大后进京赶考,孩子不负众望,金榜题名中了状元。皇上召见状元郎,问起家事,当得知其母遭遇后很受感动,御批银两在其老家四街村李庄建起了一座贞节牌坊,以表其节。牌坊上额御书“天恩褒节”四字。“天恩”,就是皇帝赐予的大恩之意。李嵘官做大了,就回原籍重建家园,为报答母亲养育之恩,还专门为她建了一座小楼。据说后来李嵘为官清廉,一直升任都察院长官左都御史。因感谢孟员外收留养育之情,处处不忘提携孟家少爷,使他也做到都察院右都御史的位子。当地至今还流传着“先有李都堂,后有孟都堂”一说。

天恩褒节坊曾是旧官道上长清县至平阴县近百里以内独一无二的精美大石牌坊,建于崇祯八年(1635),遗憾的是在文革中被当做“牛鬼蛇神”炸毁了,现在附近还能看到塌落散乱的牌坊上的大块石头和构件。

庆幸的是,在村子的西北角,李都堂为其母建造的砖石结构的小楼还在。据说这个小楼下面住着仙家,谁破坏谁就会遭厄运,所以在那场运动中有幸保留了下来。

按照所处位置,金村处在东障的东北部。据《长清区志》载,南北朝时期(534~550),金氏建村,命名金家庄,后更名金村。1946年,堂门首并入该村,沿称金村至今。

金村也有一座庙,还一座金氏祠堂。小庙被当地人称“金村古庙”,建筑风格也是下半部石砌、上半部砖垒,建国后曾被当做供销社的门市部,后来闲置。

相比之下,金氏祠堂要大得多。祠堂在民间往往被称作“家庙”,是为供奉本姓先辈牌位所建的庙。一般来说,家族越大,供奉的先辈“牌位”越多,庙的面积也就越大。

据金氏村民介绍,祠堂占地一亩多,过去香火一直很旺。这在把土地看得比命都重要的平原地带的农民来说,足以想象得出其家族的辉煌。

金氏祠堂主建筑三开间、进深两间,石柱到顶,硬山式,砖石结构。东边还有三间配房,也是砖石结构,古色古香。在祠堂门楼东墙上,嵌有一通石碑,系《金氏修家庙文》,大意是清咸丰年间有倡导者提出,众人集资买地建庙,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建成。后将先人供奉在此等。立碑时间是光绪十三年(1887)。

祠堂院内有一个地窖,地窖口有两块带字的长石条,应该是谱碑上的“护碑石”。由此看出,原来应该有很大的金氏谱碑,现已不知去向。

门楼两侧的抱鼓石也很精致,其中一块稍有残损。一百多年来,它们忠于职守,一直守护在这里。

东障还有三义村和后楚村,一个在东南角,一个在西北角。两村都建于南北朝时期:三义以村中建三义庙,命名三义庙村,1946年,方家沟并入该村后始名三义村;后楚村,南北朝时期(534~550),楚氏建村,命名楚家庄,后来,以村处东障诸村的北部,人称后楚庄,遂为村名。

后楚村北,有一条渡槽,是上世纪为灌溉农田所修。这条长达200多米的高架水渠,曾经做出过很大贡献。现虽已坍塌了一段,但仍然很壮观,滩区迁建后将其保存了下来,以此见证着一段人类战天斗地的光辉历史。

其实,东障的古迹还有好多,比如:东障古石桥,位于老村南头;东障北齐古塔,位于古平阴城西部;巨型古经幢,位于旧大街村东南首,俗称“八棱碑”等。这些遗迹大多已被毁坏,有的因时间久远,加上村庄迁徙,还没来得及到访,已很难寻找了。

纵观东障六个村的建设时期,张营最早,应该是春秋、战国时期齐长城驻军的后人所建;四街次之,建于西汉;大街、金村、三义和后楚四个村均建于南北朝时期。但从周围发现的张营遗址来看,以此为中心,西部紧邻村庄,北部与三义遗址(依法登记)接壤,东部紧靠220国道,南部距离齐长城遗址(起点)约2公里,周边还分布有大街遗址、大街南古墓、四街古墓、金村古墓群等较多商周至汉的文化遗存。由此看来,原来平阴城的底子大致就是这一带。这一点,从遗址出土的商周文物完全可以证明。而春秋、战国时期,与史上东周同属一个时代,由此我们推断,东障村(即平阴城)起始的时间与齐长城的修建时间是基本吻合的。

现在的东障村,已经全部迁到了“孝兴家园”,旧址上除了少数受文保单位划定的建筑外,已经成了一片良田。不过这段历史必须永载史册。至于旧时的平阴城与现在的平阴县有何关系、东张与东障的衍变过程是怎样的、古平阴城面积到底有多大等历史真相,都还需做进一步的考究。

(鸣谢韩特、王守学先生提供相关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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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曹建民,国家一级摄影师,国际摄影协会(IPA)四星级终身会员(四星级国际摄影师)、中国人像摄影学会会员、山东省摄影家协会会员、山东知青摄影家联盟秘书长、山东图片库签约摄影师、济南市摄影家协会第六届理事、济南市长清区摄影家协会常务副主席。2004年被评为“济南市摄影名师”、2008年被授予“中华复兴奖·当代优秀摄影艺术家”称号。国际摄协“十佳优秀会员”、山东省摄协“德艺双馨”会员、济南市摄协“德艺双馨”会员。摄影作品百余次获国际、国家、省、市、区等影赛奖项。同时爱好写作,小说、散文、杂文等文学作品及新闻照片屡见报端,曾两次被评为《济南日报》优秀通讯员。被长清区政府命名为“拔尖人物”、“社会闻人”并载入《长清人物年鉴》和《长清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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