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张子国:大妈

大妈

□张子国

今年七月半(中元节)的头一天,82岁高龄的老岳父从江苏睢宁跟车一路颠簸赶到明光,让我陪他去老三界。我知道,他是去给一位亲人烧纸,是来“看望”他的已故妹妹的。

他的已故妹妹,是我妻子的亲大姑,也是我的亲大妈。
唉,蹲在大妈的坟墓前烧着一沓沓冥纸,随着袅袅升起的轻烟,我仿佛又看到大妈和大伯一起在自家的责任田里劳作的身影——大伯吆喝着老牛在耕田,大妈一会儿整墒,一会儿挑水,与大伯一起忙着抢季节栽山芋苗,配合的是那么的默契。看到大伯脸上挂着汗珠,她忙不迭地用毛巾去擦,满手都是泥巴的大伯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我知道,他们这种简单而又平凡的生活也是幸福。

大妈,你在天堂还好吧?

其实,在我的心里,一直对大妈存在敬畏之情,因为,她为我找到一位好妻子,是她,将自己的亲侄女说给了我,让我建立了幸福的家庭。如今,女儿已参加工作,儿子正在读大学。

在我上高二的上学期,一天,大妈从娘家回来,同来还有一位小姑娘。“她二娘,这是我大哥家的二闺女,叫彩华。”妈妈看到大妈笑呵呵的,望着她身旁的姑娘,不觉眼睛一亮,“这闺女真俊俏!”妈妈脱口而出。“说给你家双喜怎样?”“我真是喜欢她了,如果能做我的儿媳妇,亲上加亲,真是太好了!”妈妈弱弱道出心声,“不知双喜可愿意?!”“那就看他们的缘分了,如果双喜同意,我和大哥说,肯定能做成!”大妈拍着胸脯,一脸的自信。

双喜是我的乳名,大妈就这样一直叫着,直到去世。

不久,放寒假了,记得快过年的时候,在大妈的授意安排下,我和她在自家的老屋里见了面,征询我的意见时,懵懵的我只说一句话:只要你们看中的,我没有意见……

我像许多同学一样,拼命地为迎接高考冲刺,最终还是名落孙山。妈妈、大妈以及全家人都来安慰,叫我一定要想得开。不久,两家人按照农村的习俗定了亲。虽然,当时的我,内心很纠结。带着遗憾和不甘,我只身一人,远离家乡,来到河南郑州,在省电业局工作的三爷托人帮忙下,我进入河南电力报社印刷厂,开始了打工生涯。那时,报纸都是铅字印刷,我跟着师傅从熟悉字架开始拣字,后来,师傅又手把手教我排版,很快成为厂里一名排版技术骨干。

为了逐梦,我报名参加了职工夜大,走进课堂,手捧起《大学语文》悉心研读。因为年轻精力充沛,白天,我很卖力地工作,一到晚上,只要不去学校上课,我就动笔写信、写诗,寄给家里,叫妈妈带问大伯、大妈好,全家好;寄给远方的她,诉说思念,向她报告工作和生活的点滴;寄给我的同学,告诉他们我在外地的状况,让他们为我写的诗给予指教……

1989年深秋季节,金黄的稻子收割的时候,我和她牵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为了感谢大妈,我特意从郑州为她带回一只女式钟山牌手表,大妈高兴得合不拢嘴,直夸我真懂事,真孝心。

大妈一生操劳,为张家养育了四个孩子。大妈像许多农家妇女一样,快言快语,刀子嘴,豆腐心。也有爱唠叨的嗜好,就像天气预报一样又旧又新。孩子多,负担重,田里的脏活累活,家里的烧饭洗衣,都要她忙前忙后,从无一丝怨言。大妈勤俭持家,先后操持着四个孩子都成了家,看到添丁增口,曾孙子嗲声嗲气围着她不停地叫着“老太、老太”,感受着晚年生活真真切切的幸福。然而,谁也没想到,不幸降临到她的身上,吃饭困难,人渐渐消瘦,经过到明光、蚌埠等地医院检查,确诊为“食道癌”。一家人含着悲伤都没有告诉真相,然而,躺在病床上的大妈清楚自己病得不轻。得知新农合报了不少药费,她还由衷地说道:现在政策真是太好喽,农村也能像城里人看病报销,减轻了家里多少负担啊!

看着大妈一丝一丝的白发,一条一条逐日渐深的皱纹,以及被病魔折磨的身体,一吃饭就呕吐,那个痛楚的表情令人揪心。后来,我知道大妈的时间不多了,就提前给她拍摄了照片,到影楼里洗好后放大,加上框,送到她的床前,问她可满意,看到她不住地点头,脸上露出好久不见的笑容,我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始终没有掉下来。

2012年10月10日下午3时许,带着对家人的无限眷念,77岁的大妈走了。听到妈妈在电话里的哭声,我正在潘村忙着工作。心中顿时怅然失措,便急忙拦车往明光赶,下车后又挤上滁州的车,一到老三界路口,就听到低沉的哀乐声,我知道,那是家人为大妈准备后事。我泪眼婆娑,扑通跪在大妈的灵堂前,一声“大妈,我来迟了”便泣不成声。我在扪心自问:为什么我不能早回,看大妈最后一眼?难道,工作就那么的重要?不能请下假在她生命弥留之际多陪陪她?

我的妻子彩华,在灵堂前呼天喊地地叫着“大姑、大姑”。“你大姑是我大妈,她没有女儿,你这个当侄女的不要装孬!”我噙着眼泪告诉妻子。于是,丧葬服务人员很快扎来了白帆、金童、玉女、金山、银山、纸轿、纸马,吹喇叭的一班人也来了。热热闹闹地将大妈送下地。后来,大哥说不能让我们全部出扎帆和雇喇叭的钱,我们没有接受他的意见。我们夫妻俩只轻轻地说:等大伯(大姑爷)百年以后,我们还是这样子做的。

时光荏苒,大妈已经离开我们两年了,我们永远怀念她。思念,已成为苔癣,深深地爬满心壁,我时常做梦,梦见大妈在北菜园里,侍弄地里的白菜、萝卜和韭菜,浇水、喂肥、锄草,满面笑容的她亲切地叫我“双喜”。我还看见,炊烟在大妈家的屋顶袅袅升起,在霞光四射的空中分散后,渐渐地消隐了……我知道,系着围裙的大妈,又在锅屋里为一家人做饭了……

编辑:董祖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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