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何剑鸣: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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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 头
文:何剑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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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有人在初三班群里分享了一张大头的照片。
大头是他的绰号。真名叫啥?很惭愧,我不知道,姓刘吧。多年前也是明光的名人。家住在南头老酒厂,与老母相依为命。大头比我起码大了十岁。一般成年人的头身比例一比七,他老兄一比五。平素走街串巷靠卖些零食为生。篮子里多半盛的是蒸熟的茨实,我们本地叫鸡头果子的。湖里采得到,可以入药。《神农本草经》说它:“补中、除暑疾、益精气、强志、令耳目聪明”。当零食吃,初微苦而后返甘,许多人好这一口,尤其是学堂里的那些孩子。“鸡头果子,鸡头果子喽!”听到洪亮的吆喝,我们知道,大头来了。
不过,大头很少在我们实验小学门口叫卖。能在校门前摆个摊,得有本事搞定黑白两道。大头没那个道行。他头虽大,反应却有些迟钝。一听到大头的吆喝,孩子们就会高声朗诵:
大头大头,
下雨不愁。
人有雨伞,
我有大头。
合辙押韵,这分明是取笑了,大头也不在意,总是露出憨憨的笑容。他的微笑发自内心,仿佛是照耀清苦年代的一丝温暖的阳光。
76年唐山大地震,伤员经津浦铁路来明疗伤。吵吵闹闹,小城充满了喧哗与骚动。我一度住在外婆家,与嘉山中学大门一街之隔。上学时会经过四眼井,那里也算明光的一处名胜了,总是很热闹。男的打水,顺带展示一下自己的嶙峋排骨;女的洗菜淘米,聊些家长里短。间或,大头也过来寻找商机,“鸡头果子,鸡头果子喽!” 他的吆喝借着水音可以传得很远。见到大头来到井沿,有大妈调侃着要给他介绍个对象。大头落出他那标准的笑容,扭扭捏捏不知叽咕个啥;再逼,面红耳赤;说多了,大头落荒而逃。
四眼井离刘玉明家不远。玉明跟我同班。他的家族那时靠收破烂为生,是明光有名的破烂王。天晴时,刘家大草屋顶晒的全是旧衣物,气味独特,蔚为可观。不过在改革开放前,这些营生都不赚钱。刘玉明小眼睛,大背头,长得有些敦实,平素一身黄军装。读书不在行,打架却很有一套,出拳稳准狠。大概因为是邻居吧,咱俩关系还不错。我常常到刘家大杂院约他一块儿上学。
路上有时会遇上大头。大头见到刘玉明,总会小心翼翼地翻开篮子上的盖布,抓些鸡头果子给他吃。我顺便也粘点光。鸡头果子不算好吃,不过我也很疑惑,大头为什么从来没主动给过我啊?
刘玉明解释,他们是亲戚。
我们那时小学到初中,经常分班。我最后和刘同班是在初三,1982年。那时早已恢复了高考,我盼着好好读书,将来好出去看看。刘对读书没什么兴趣,咱们渐行渐远,来往也很少,不过偶尔见面总还是客气。
蹉跎岁月,一晃近四十年,再听得大头和刘玉明的消息已然微信时代。通过微信,跟一位老同学取得了联系。她说,咱班已经有两位不在了,其中就有刘玉明,死于非命。另一位走的还颇为惨烈,卧轨。
我完全不能想象在二十来岁,正是如花的年龄,我的同龄人会以最决绝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当蒸汽机车倏然而至,他在想什么?多少爱恨情仇,这一撞就全然了结?千古艰难惟一死。看淡生死的人,我敬畏。
据说繁忙的京沪线因此停运了几个小时。
至于大头,他鸡头果子的生意后来也做不下去了,单身了一辈子。最后还是因为车祸走的。
春夜细雨,辗转难寐,看看大头的照片,想起少年时那些鲜活的生命,一时间百感交集......
给读者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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