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鸟(一)

“啾、啾、啾……”溪边芦苇丛中传来清脆的鸣叫,悦耳动听,音色沉入心渊,升起一探其究的向往。目视而望,越台地,穿疏林,跨流溪。音影尚不足觅,崎岖已在心间,那时的我还未有如今的体魄,蜿蜒的寻路犹如一条取经大道,此去必要克服重重阻隔。探查芦苇丛中那仙乐似的脆鸣,窥得造物主赋予生命的奥秘,想必这些小小的麻烦也不足介怀了。

高台二丈许,台垄密植野酸枣丛,正值夏末秋初,酸枣树吮吸了两季的光热雨露,结出的果实颗颗饱满,好似一粒粒点缀的合浦珍珠,在阳光的映衬下熠熠夺目。那苍绿枝条上的荆棘犹如王宫卫士一般,根根挺立,刺刺尖芒,生怕那孕育了两个月的婴孩被他人窃去。苍劲与嫩芽交织,中正与旁逸共舞,原本陡峭的台地,酸枣丛的密布,为探究奥秘增添了别样的乐趣,但也为此行徒增了不少麻烦。

随性而出,随遇而进。难免在与荆棘的战斗中,徒手赤膊上阵,现在想想还真是有点蛮勇了。田野的道路是无痕迹可寻的,多的是牧羊人踏出来的路径。寻迹而行,折梯而下,虽然做好了受伤的准备,但实际情况远比初想时更甚。从台地到疏林,其间有两条路,一条是从台垄曲折迂回缓下;一条是从台地攀缘而陡行。两条路径,我却择近而走,选难而为。

陡崖约高三丈有余,崖侧植被茂密,枝条修长,叶叶叠叠。在苍叶掩映下,火红色艳果儿,一簇簇集堆,两三三圈团。馥郁的甜香被在台地上人儿满满吮吸,这更加刺激了攀援而下的思绪。于是,选择了一壁枝丫粗壮,紧密相连的行径。踏根用力,攀茎而下,斜出扬臂,觅那口欲。拨开枝叶,那壁厢有一圆洞,洞口处光滑而显锋利痕迹。顿时,被此洞深深吸引,生出了一探究竟的好奇。那脆鸣的身姿未见,甜果未食,探洞成了此时的所有。

审视着那眼深洞,仔细打量着周边的地势,寻一处着力点。洞口周遭略显的光秃,缺少那能够支撑躯体的枝干。挂在岩崖的身躯,由于长时间的用力,有些晃动,随即带动周边枝条的摇晃。那一壁树叶好似春风袭浪掀起了一波波涟漪,顿时惊起了藏在树丛中的生灵。再次响起“啾、啾、啾”的鸣叫,同时一点翠蓝色的鸟影窜起,定睛仔细观看,那鸟嘴处还有一条小鱼状儿。很是惊讶的我,不停地思索着,芦苇处的鸟儿难道和此处的是一起?有一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这洞难道是一处翠鸟巢?记得有翠鸟善筑巢与崖壁的习性。

带着这个问题,我又仔细观察那洞口的细微处,在光滑的洞壁边缘有密密麻麻的细纹,并且排列纵横错乱。当我把视野更加靠近洞口时,一股刺鼻的酸臭突突了我鼻腔。虽然被这股不雅的气味所伤,但是内心的激动冲破了胸腔,狂放的声浪在崖壁间回响。攀爬高树一直不是我擅长的技能,尤其是合抱粗的树木,三丈高的枝干。在茂密枝头上有鸟宿的巢穴,往往是大鸟,对大鸟的向往是令人羡慕的,每每都会投射出占有的欲望,不得的困难又使人愤懑。此时,内心的澎湃还未消尽,就谋划着如何掘洞取卵(或许是雏鸟呢)。原来探究鸟鸣的心思全部都抛却了,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尽快地获取掘洞的工具,一窥洞中虚实。心里想着,手脚都没有停止着行动,壁立丈许,枝丫交横,芒刺尖锐,这一切的阻碍好像不存在似的,爬上岩崖好似抬脚迈上台阶一样轻松。

掘洞特别是在半崖壁上,最好的工具要小而轻巧,便于携带,最常见的掘洞工具是镐,然而,今天肯定是不行了,脚下无立锥之地,臂膀又无法伸展。于是又想起了锤子和凿子,对于植被丛杂之处,锤子好像还有些欠缺,斧头是最好的选择了。开山打洞之器,悬绳半空而做,带着二者,疾驰土崖处,寻原路而下。

当攀爬在洞口旁边,转身锁定良好方位时,面向而东。此时西射而来的暗金的光芒,把岩崖下的水面映射得耀耀夺目,晃晃晕晕。晚风吹过,涟漪携着金光好似万龙闲游,徐徐升腾,水中的鱼虾儿好似仆从欢呼跳跃。目标就是掘洞,平日里拿起工具就有大病难医的感觉,此时好似吃了灵丹妙药一般。听觉也比平时灵敏了许多,耳中隐隐约约听到“啾、啾、啾……”之声,循着声音的路径,是从洞中传出来的,鸟鸣中渗透着腥臭之味,“啊,鼓膜的刺激,味蕾的遭虐,完全挡不住内心的激动”“是是是……雏鸟,是雏鸟”,我像被奖赏了过年的压岁钱一样开心。正是这几声鸟鸣促使我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了。

掩崖作业好难,不仅考验的是体力,而且考验的是技术,原本机械的往常作业,今日对于洞坑的每一寸土地都显得那样精致认真。左手紧紧攥着凿子,右手借着崖壁调整持斧的位置,心中默默地喊着:“一、二……”随着,斧头的力度传到凿子上,洞沿的硬土脱离了厚厚的崖土层,滚滚转转掉落下去。面北而斜立,北面洞口的土层被一块块地铲下去;面南而立,南面洞口土层被一寸寸地剥落;正面而立,上下两面的土层被一丝丝的削去。距离洞内越近,作业的嘈杂声音刺激了洞内的生命,传出来尖锐而急躁的鸣叫,好像久久得不到成鸟的育抚,感受到了外来的威胁。鸟鸣中透着丝丝凄厉,婉婉悲凉。然而,这越是悲凉凄异的叫声也是加剧我内心的期待与激动。心中这样想,手上的动作更加快速了。当快速地掘进时,一只毛茸茸的泛着橄榄绿的小团子伸着细长的鸟喙,长着大大的嘴巴,蹒跚到了洞口。看到它我高兴坏了,赶忙听了动作,丢下了斧凿,小心心翼翼地捧起了这个惹人怜的生灵。

贪婪从来没有停止攻城略地,此时此刻的我完全被贪欲占据,一只、两只……足足有七只。坚硬的巢被打破,深深的洞被掏空,留下的只是雏鸟代谢后的腥臭,黏潮的残巢。

黄昏中的夕阳依旧西挂,苍黄的光线,伴着远处的高大密枝在大地上留下了鬼影似的斑驳。在崖壁的荆棘丛中,两只喙叼鱼儿,忽上忽下的鸟儿,嘴中还“啾、啾、啾……”极其哀怨。而此时,远处群中传来了熟悉而温暖的归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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