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仓楼顶上的日子|苗乡纪事|杨焕礼

本文作者      杨焕礼

睡仓楼顶上的日子

杨焕礼

记得小时候如果我们兄弟不听话,父母的训斥时常有一句话挂在嘴边,不听话就让你们晚上睡猪栏睡仓楼顶上!这种话当然不能当真,是我们团寨中所有父母用来恐吓孩子的一种惯用手段。团寨里大人的说法,只有后娘养的才睡猪栏睡仓楼顶。我很庆幸我们兄弟姐妹都是一路手牵着手出来的,没有前娘后娘之分,不用担心去睡猪栏睡仓楼顶上。

可是,那年寒冷的冬天,我们兄弟仨虽然没有到猪栏里去睡,却扎扎实实地睡到了仓楼顶上去了。

那年冬天确实很冷,团寨里的铜鼓石巷道和水塘结了厚厚的冰。我们睡仓楼顶上与我们听不听父母的话没有任何关系,也与是否是前娘后娘养的沾不上边。原因只有一个,家里兄弟姐妹多没房子住。记得那年冬天,大哥随公社民兵营修了三年湘黔铁路,完成了任务后,背着铺盖卷凯旋归来,大哥的归来让我们兄弟姐妹兴奋得犹如过年一般。可不久后我们同睡一个房间的三兄弟高兴不起来了,大哥的归来也就意味着我们真的要睡到仓楼顶上去。大哥独自睡一个房间,不是他自私不顾兄弟姐妹,也不是他在父母前面有特权,而是因为他要结婚了。父母向我们宣布了这一令全家人振奋的消息后就要选房子布置新房。

大哥没有回来时,我们兄弟仨睡在仓楼里的一个能摆两张床的房间里,除了这个房间,我们家再也没有多余的房间了。窨子老屋里倒是有两间宽大的房间,但窨子老屋年代久远,房间四壁木板黑黝黝地透着幽幽的亮光,像老去的先人在幽暗里用难以捉摸的眼睛盯着你,时时刻刻让你心惊胆战。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气味,有烟熏的气味,有发霉的气味,有木材腐烂的气味,还一种说不清是什么气味。两个房间里的顶板和楼板东一块西一块地烂成了粉末状,踩在楼板上就犹如是踩在水田里半干的田泥上,软软绵绵的,一不留神,一只脚掉了下去,悬在空中,吓得七魂丢了六魂。房子的立柱有几根已经露出了大小不等的窟窿,深邃而悠远,里面不时会发出细微声响,也不知是老鼠还是蛇盘踞在里面,是老鼠一出来就可以打死,是蛇就不能随便打,毒蛇可以打死,屋檐蛇无毒无害不能伤害它,据说家里住的屋檐蛇是家蛇,是祖先灵魂化成的,是来守护子孙后代的。伴随着窟窿里的细微声响,不时会掉下一块一块的木渣来,这些暗黄色的木渣用手一捏就成了粉末。

团寨中的老人讲,我们家的老屋历经了几十代人居住,子孙后代遍布广西贵州。父亲对老人们的话半信半疑,总觉得有点夸大其辞,几十代人要多久啊。父亲是一个有心的人,他为了了解老屋子的悠久历史,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本陈旧得发黑的家谱,小心翼翼地翻开薄薄的纸张。从传说中的第一代屋主先祖开始,一代一代的数下去,不过家谱中间部分不知被谁撕掉了十多页,还让虫蛀掉了几页。被虫蛀掉的薄纸都变成了暗黄色的碎片,隐约还沾着虫子干燥而坚硬的黑色屎粒,有像蛛丝一样的东西将纸屑与虫子屎一串一串地粘连在一起。也不知这十多页里记录了多少代人,一时无法推算出来,也就不再算进去。父亲就这样潦草地算一算,足有二十代,也就是说我家这座老屋至少有五百年以上历史了。父亲叹道,难怪我家的老屋与团寨里别人家的窨子屋不一样,外表的青砖粗糙而丑陋,里面木架的柱子和穿枋全是杂木的,板片是松木的。

父亲说,他的爷爷,也就是我的太爷爷告诉过他,古时我们团寨居住的人口最多时达到了三四千,周围其他团寨也比现在的人口多。那时人多地少,山上能种庄稼的地方很少,于是,我们周围的山上到处开了荒,没有开荒的山也是年年烧一把野火,然后人们就到烧过的山上去播种五谷杂粮,广种薄收。因此,那时我们这里的山都是光秃秃的,没见树木,只有茅草和秸杆。那时起屋不像现在能用上杉木,有杂木和松木就很不错了。我们老屋木材据说还是从外地砍回来的,本地当时没有这么大根的木头。这块土地实在太拥挤,养不了那么多的人,团寨里有的人陆续迁往贵州广西四川找活路去了。那时对人类生存最大的威胁是战争与瘟疫,明末清初,南明与清朝在这一带进行过长期对峙,吴三桂反清时也在这一带反复争夺, 战争过后便是瘟疫,因此这里曾暴发过两次大瘟疫,夺走了不少人的性命,让这里的人口锐减,最后团寨里只剩一千多人,这个规模一直保持到现在。俗话说,扯去萝卜地头宽,大批的人迁徙后,大批的人在瘟疫中死去后,原来拥挤的土地就变得宽阔了,也不需要种那么多的耕地来养活人了。为了防止瘟疫的再次暴发,先祖们开始在山上种树,并制订了极其严苛的寨规来保护山上的林木,山上也由此开始变得郁郁葱葱。记得小时候,我们团寨前山后山都长了密密匝匝的参天大树,这些林木是我亲眼看到大片大片地被当时大队采育场的人砍倒,然后一车一车地往外运。十多年前的社会化造林运动,集体山大多“造”到私人手里去了,山上的林木也给“造”得光光的了。

那时团寨有一百多栋窨子屋,漂亮气派的窨子屋占了大多数,其中只有三栋老掉了牙、结构独特、外表粗糙而丑陋的窨子屋,我们家老屋就是三栋中的一栋。团寨年纪大一点的人都说我们家的老屋不叫窨子屋,只有后来按洪江砖屋样式起的房子才叫窨子屋。我们家老屋真实名称叫做燕子屋,屋子四周都用砖垒起来围得水泄不通,只有屋前面的中间开了一条进出的大门,形状如同一个燕子窝。这种房子是我们团寨里最古老的房子,但我们家的老屋不是最古老的,最古老的那栋只有一层楼,距我家房子不远,比我们家房屋牢固。这种非常形象生动的说法,让人一听就明白,我们团寨里家家户户都有燕子来筑窝,对燕子窝我们再也熟悉不过了。不过我们家的老屋已经很不安全了,用现在的话说叫做“危房”,那时我好像没有听大人说过“危房”这个概念。我们的老屋已像一个摇摇欲倒老人,不知哪天只要一阵疾风吹过或者暴雨落下来就会倒塌。父母不想让我们兄弟仨在睡梦里失去鲜活的生命,可大哥结婚是一件大喜事,这样的大喜事即便让我们真的睡在猪栏里也无话可说,何况我家还有仓楼顶上可睡。于是,父母宁可让我们受点苦睡到仓楼顶上去,也不让我们睡在摇摇欲坠老屋里。

图片为我们团寨里最古老的燕子屋

所谓仓楼顶上,就是仓楼二楼顶上与仓楼屋顶人字形挑水之间的三角形狭矮空间,下面是二楼的顶楼板,上面是檩条托着木椽子盖着青瓦,两边木排竖着的是木柱和瓜柱,横着的是一层一层的排枋。仓楼顶平时只放一些经常不用的家计杂物,因很少有人上去,楼板上梁枋上布满了一层厚厚的浅黑色灰尘。

那天,我们兄弟仨一齐动手,用不了一会儿功夫把仓楼顶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可我们一个个变得像是刚从土灰堆里钻出来的人儿一样,从头到脚满是灰尘。我们拿来稻草铺在楼板上,然后铺上铺盖,一个简单的通铺就成了。二哥素来喜欢自己画画,他不但把自己平时认为画得最好的画从昏暗的房间移了出来,还有一些平时没地方贴出来的画也有了展示的机会。他的画占住了柱子与木枋显眼的位置,因仓楼顶上的光线比房间光线好,他一边贴画一边得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二哥好像对能够完整地展示他颇具才华的画很满意,爱屋及乌,他对睡仓楼顶上似乎也很满意,还愉快地喝起了革命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里的唱段,不得不承认,他的嗓子也很好,唱起来有板有眼。三哥喜欢电影明星,有几张珍贵的革命现代京剧女主角剧照,是彩色画,在房间里的时候曾得意地占住房间的显眼位置,房间里因光线黯淡,二哥的画画得再好也只能是埋没在昏暗光线里,而三哥的画哪怕房间只进入一些微弱的光线也显得熠熠生辉,画面人物威风凛凛。由于三哥预见上的迟缓,让二哥的作品画占了先机,三哥的明星画只能委屈地贴在仓楼顶上不显眼的角落里,他情绪有点低落。我没有图画可贴,也就用不着与他们争夺地盘,我有我的爱好。我当时痴迷于打陀螺,有大小木陀螺五六个,都是二哥给我削的,陀螺当然不能搬上仓楼顶上作展示,它们离不开水,离开了水时间太长就会开裂,不打陀螺的时候要放在水里泡着,打陀螺用的棕叶也要放在水里泡着才新鲜柔和好用,因此我的陀螺与棕叶就只能在散发臭味的屋檐水沟里静静地泡着。

团寨里有一句俗话,矮子上仓楼顶不用弯腰,说的是仓楼顶上三角形的空间很低矮,个子稍高的人爬到上面去要弓腰。我那时上仓楼顶时不用弓腰,不是因为我是矮子,是因为那时我还小,个子还没有长起来。因此,我觉得在仓楼顶上睡觉与在房间里睡觉空间上没有多大区别,只是仓楼顶上光线要亮堂得多,且四处透风,没有房间里那么憋闷。然而,在仓楼顶上睡觉与在房间里睡觉区别实在太大了,要不父母说让我们上仓楼顶上睡觉是去受苦呢。

那年寒冷的冬天,上仓楼顶睡觉的第一个晚上,我们不知道凛冽的寒风是从哪个方向刮来的,好像东西南北都在刮风,天上也掉下一股一股的风,还带着呜呜的声响。原来天上掉下的风是从屋顶瓦片的缝隙里钻了下,与各个方向来的风汇合在一起,直扑我们的面庞。夜里,我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了摇曳不定的晕黄灯光,一直在我们的眼前晃动,我仿佛感觉落下了一条厚厚被子,身上立马被沉沉的被子压住,压得我有点透不过气来,接着一只手摸我的额头和脸。怎么一个个都是冰冷的?是母亲忧郁的声音。都把脑壳缩到被窝里去!是父亲命令的口吻。我不缩,他们老是打屁,臭死了!是二哥梦呓般的反抗声。迷糊中我也管不了被窝里有没有屁臭,凛冽的风使我感到脸上像刀割肉一般的疼痛,头有点发晕,我乖乖地把脑壳缩进了被窝里。

第二天,父亲找来破旧晒垫和薄膜钉在木排的柱子和排枋上,仓楼顶上已就像一个半封闭的房间,寒风没有那么猖狂了,因此也就暖和多了,只是瓦片缝隙的寒风依然呜呜地飘落,我们睡觉时大多数时间还是把头缩在被窝里。

春暖花开的时候是气温最温柔的时候,也是我在仓楼顶上最快乐的时光。我站在仓楼顶上听后龙山上松涛阵阵,看团寨里的桃树、梨树、李树花开花落,看燕子归来后在我的眼前盘旋,看早晨和傍晚的饮烟从团寨袅袅升起,也看我们生产队队长手里拿着一个铁哨子,很夸张在原地一边转着圈一边用力吹出三声长长的尖锐的哨声,然后扯着大嗓门高声喊工。春暖花开的时候,桑树开始发芽了,我就拿出布满蚕卵的纸张放在衣服的贴身口袋里,让它们享受我的体温。蚕虫从蚕卵壳里伸出了小脑袋,我就拿出从大队卫生室窗外捡来的纸盒子,把它们放进去。蚕虫完全爬出来后,我就去采桑叶,此时桑叶已长出了一小半,鹅黄般的嫩绿,在阳光下泛着闪烁的油光。采回桑叶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根鸡笔将小虫轻轻地扫到桑叶上。在以后的日子里,采桑叶,给蚕宝宝换桑叶,成了我每天乐此不疲的工作。让我最为得意的是,仓楼顶上有的是地盘,我想喂多少蚕就可以喂多少,避免了怕被母亲斥责而躲躲闪闪的窘境。

时间很快就进入了雨季,春天的雨总喜欢在深夜里下,总喜欢下过一阵,歇一会又下一阵。下雨的时候,睡在仓楼顶上的我切身体会到了春雨的滋润是什么味道。豆子般大的雨点砸在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化作了细雨透过瓦片的缝隙飘落在我们的被子上、脸上和头发上。雨夜过后的早晨,我们的被子是湿漉漉的,我们的头发也是湿漉漉,我们的心情也是湿漉漉。

进入了夏天的时候,是我们兄弟仨不得不逃离仓楼顶上的时候。夏天来临,家里并没有增加新的房间,是我们实在受不了仓楼顶的酷热,不得不落荒而逃。本来仓楼顶上比家里的任何房间都要通风凉爽,连蚊子都很少飞到上面去,是一个很好的纳凉之所,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白天太阳像火一样炙烤大地,也炙烤屋顶的瓦片。当夕阳西下时,凉风一吹,吹走了团寨里的热气,连滚烫的铜鼓石也迅速凉了下来,但屋顶上的瓦片却能沉得住气,引而不发,在我们睡觉时它们就拼命散发热气。我们睡的地方,离瓦片很近,睡觉时上面就像烧起一炉子火,被褥早就被烤得火辣辣,很烫人,只要躺一会儿,全身流汗。

第一个逃离仓楼顶上的是二哥,他充分发挥了艺术家的思维,学着电影里的外国人,在栏杆上做了一个用麻绳结成的网兜吊床,一个人晃晃悠悠地睡在上面。我与三哥只好抬了一个楼下用来乘凉的竹床,放在栏杆通道上挤在一起睡。

那年秋天,父亲带着兄长们上山砍伐木材,为起新房子备料;冬天的时候我们家的新屋场开工,全家老少一齐出动。这期间,父母将自己睡的房间用晒垫隔开,做成一个刚好可放下一张床的小房间给我们兄弟睡。这样我们也就彻底告别了睡仓楼顶上的日子,虽然一家人住得特别拥挤,但是我们家正在修建中的新房子是我们对美好生活的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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