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记忆的性别》看多重时间观
1 不同时间的裂痕
书中写道,由上个世纪历次运动所串起的“运动时间”(指特定运动所处的具体年代),并没有完全、准确地出现在受访女性的述说中。
这种断裂体现为:一方面“她们可能记得运动的名称,但却会更改它们的顺序或内容”;而且我们知道,吉登斯将时间的虚化与现代性关联起来,但在“生育行为科学化和现代化的时候,她们孩子出生的以农历和十二生肖(如鼠年、牛年等等)为标记的年份,却依然是她们记忆时最可靠的组织时间的方式”。可见不同时间的碰撞背后,是国家、社会、个人三者在时间上的变化错位了的关系。
另一方面,时间的裂痕还体现在代表进步的国家时间和象征过去的传统时间的层层交叠。比如贺萧发现在女性干部的讲述中,她们塑造的自我形象“借用了革命前女德的概念,对新近的革命提供的关于自我的范畴进行改造,并与之紧密交织在一起。妇女们强调的一些品质——勤劳、能干、能够灵巧地处理人际关系——都借用了‘好女人’这一持久的文化概念,虽然这些品德……可能被用于服务集体”。
这启发我们:因为“国家时间和其他理解时间的方式共存”,所以“要超越运动时间的框架去书写关于20世纪50年代的历史”。
2 时间观的3D版
由《记忆的性别》反思自己对社会科学中的坐标——时间的认识,可大致梳理出一条从一维到二维再到三维的有趣脉络。简述如下:
起初对社会、历史、文化等中的时间性的认识,就是一维世界的两个点:一个是传统、一个是现代。两类不同的时间所表征的,是显而易见的、不假反思的直线进化的现实和臧否好恶的判断。
后来理解有了变化,进入二维空间,即时间性画出了一条光谱或者说一个连续体:一头是传统、一头是现代。二元的对立认识太简单,但在不同的领域、不同的情境中,现实不会一蹴而就和一劳永逸。
以家庭现代化理论为例,从最初的认为家庭都会走向以西方白人中产家庭为原型的核心化模式(代表人物是古德和帕森斯),而渐渐认识到在种族区域文化、家庭生命周期等的影响下,历经现代化的家庭的面貌是复杂多元的。
到现在,如同《记忆的性别》中所展示的那样,理解到“时间”是会超越物理性的建制,它裹缠了结构性力量和主体性地位。这时我们理解的“时间性”,也迈向了3D:
传统—现代(直观的时间划分)、结构—能动(影响对时间理解的因素)、制度—体验(对时间的不同表达,如国家时间、家庭时间),在这三条轴线交织起的网路空间中,去认识到每个行动者都在体验、呈现、塑造着自己的经历、感受、位置。
3 多重时间的思考
时间是多维度的,这种多维的深刻在于勾连各种观念或文化的时间会共存在同一个时空场合中,从而复杂化了现实的表达与呈现。
贺萧在书中写道,虽然集体化开展得热火朝天,但女性并没有从家庭时间中脱离出来——
“50年代弯腰做针线的苦难母亲跟古时候做针线母亲的不同之处在于,她还有额外的责任。她每天去集体的地里劳作为家里挣不可或缺的工分,她还经常夜晚外出去参加政治会议。
妇女到哪里都带着针线活,正如马丽所言:到地里也纳针线活,小伙子说你看那个妇⼥,到厕所⼀下,她都把活拿上纳⼀下,那没办法呀,歇⼀会会敢紧就做,那不纳鞋娃穿啥哩”。
集体化时期的女性们在某种程度上,是国家时间和家庭时间期许下的双重越轨者。她们“带着一堆针线活和一群孩子去生产队开会”的忙碌,既可以阐释为是被颉颃着的国家时间和家庭时间撕扯、呼唤而生出的“弱者的武器”,也可以理解作是在共同存在的国家时间和家庭时间的脚本中自我协商、适应以建立主体身份的过程。
这种多重的时间观,认识到了“多重的时间互相重叠、交织,并在横向层面上受到社会性别、婚姻、政治行动和年龄的影响”,所以贺萧指出“依据多重时间来进行思考是很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