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恒作品：嘱 托（上）

一

1946年，国民党北侵入鲁，白色恐怖开始弥漫整个山东大地，大批共产党员和爱国志士，纷纷倒在敌人的屠刀之下，彼时，血风腥雨肆虐，无处不生灵涂炭。山东解放区，迎来了最为残酷的国内革命斗争时期。新四军军长兼鲁南军区司令员陈毅，按照上级部署，召开会议动员人员北撤，进行战略上的转移，以保存实力。

初春，春寒料峭，旭日东升，旧滕县的羊庄，原野上布遍战争疮痍。赵庄村，部队宿舍门前，鲁南党委民运部副部长穆林（解放后任山东省委书记处书记、副省长），在焦急地踱着步：他知道，自己的夫人张凯，正在屋里给两个月大小的孩子喂奶，非常时期，炮火连天，革命尚未胜利，自己使命在身，而自己幼小的孩子，明显地影响了自己的革命工作，怎么安排，该怎么办才好？哇……屋内孩子嘹亮清脆的哭声，破门而出，这更让穆林部长焦灼不安。

穆林推门进屋，见夫人张凯，正抱着孩子在屋子里转圈走着，嘴里柔声哼着儿歌，要哄孩子安静下来。我们的事业，还未成功，疯狗咬得紧，孩子这么小，怎么办？我看得想个法子。张凯瞥见丈夫进来，说出了自己的心底话。穆林点点头，他何尝又不是这个想法呢。

报告！部里的通讯兵在门口有事要见，穆林答应一声，出去和通讯员在偏房说话。等通讯兵小李讲完，穆林才知道，是民运部原先寄存在军部的粮食，被通知要求领回运走，一切手续办理完毕，来找穆林部长签字的。穆林签完字，站在哪里陷入沉思，忽然，仿佛有灵光一闪，他一拍大腿，大喊一声：有了！

他掀开门帘，重新闯进自己的卧室，大声对妻子张凯说：找人家把孩子寄养起来，我们北上！

二

穆林夫人张凯，清楚地知道，这只能是目前最好最无奈的方法了。她低下头，难过地亲了亲襁褓中的幼儿，她知道，这一别，注定将来生死两离，能否再相见，确定是未知数。她把孩子亲手交到当地妇女主任手中，请她一定要找一个忠厚能担事的主儿寄放养育。她又回转身，把一叠钱塞到妇女主任手中说，请把话捎给那个乡亲，就把孩子当成他们自己亲生的儿子，如果我们夫妇牺牲不在了，孩子就让他留着，以后给他们养老送终，说罢低下头，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痕。

羊庄辖区内沈井村，三面环山，环境闭塞，是战争年代理想的避乱之地。在北山脚下，住着一户叫魏学林的忠厚老农，育有三子，次子魏延风幼年夭折。一家人尽管勤力耕种，但也抵不住国民党统管下苛捐杂费的凶狠，只能勉为其难地过下去，而熟悉本地情况的妇女主任，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个沈井村老实的老魏。

妇女主任敲开了魏学林的家门，老魏正坐在屋门口，口内叼着旱烟袋吸烟。妇女主任进来站定，说明来了来意，老魏明显地激动了，他颤抖着双手，接过孩子，说：孩子的爹娘是闹革命的人，为穷人打天下，我佩服，他们能看起我这个庄稼老土，我高兴哩，放心，放心，我一定当心头肉护着！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孩子！他迎着阳光，看着孩子稚嫩可爱的小脸，心头有一丝柔软，悄悄掠过。

增添人口的老魏家，生活变得更加艰难了。战争年代，物质匮乏，这对于贫困的老魏来说，真是个天大的考验。青菜，切碎，熬成糊糊，用汤匙小心喂下，但被孩子一次次顽固地吐出来，随之而来的便是嚎啕大哭；小米汤，滤去米粒，把汤水灌下去，仅仅喝了几口，也皱起小眉头，吐出来，紧闭住口唇，开始“罢工”。有一段时间，老魏和老伴互相对视，愁得皱起眉。有一天，院内的一只下崽的老山羊，忽然饿得叫起来，才让老魏忽然有了办法。

三

他们挤下羊奶喂孩子，喝了羊奶的小孩，脸色迅速变得红润起来。老魏还给孩子起了个名字——魏延风，这个名儿是夭折的二儿子的名字，给这个孩子叫上，既能掩护他的身份，更是一种纪念，纪念自己亡去的次子。有时候，孩子甜甜的笑容，让老魏看得出了神，恍惚间，就是自己亲生儿子的笑脸。小延风对喂养自己成长的老魏夫妇，表现了极大的依赖和亲昵，一会不见，就会苦恼哭泣，等抱在怀里，马上破涕为笑了。

不能不说，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对农村最大的破坏，应该是还乡团这一反动组织。他们上顶着为党国出力的头衔，作为本地人，下又熟悉村子里身边的人和事，所以，搞起破坏来，阴险而毒辣。他们随意闯进老百姓的家中，打砸抢要，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当地百姓对这群“豺狼”恨之入骨。这群坏种，能孬到就连百姓家的干粮煎饼，都不放过抢走，所以百姓也都称呼他们为“烂煎饼队”。

这天，老魏抱着孩子，正在屋里坐着，忽然大门被踹开了，带头的咋咋呼呼：老魏，把八路羔子交出来，不然，今天就崩了你！这个人，叫王三，原先是穆林的队伍的一个士兵，后来，禁不住金钱利诱，叛变了，他是本地人，家在沈井村前的王杭村。老魏站起来，想往里屋里躲，但已然来不及了，被王三狠狠一脚踹倒后，孩子随之便被如狼似虎的还乡团队员抢走。

王三酒喝得很高。他觉得今天算是真正为党国立了一件大功，他对着一起喝酒的国民党排长赵虎狞笑着说，这个八路羔子，听说是共匪大官穆林的崽子，不确定，但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一会儿，扔进村后水井里算了，不过兄弟一定得为我在上峰面前说句好话！赵虎点头答应了。王三又把一杯酒倒进嘴里，朝里屋喊了一声：秀兰，把孩子丢进村后的井里去！

张光恒 ，滕州市沈井村人，教师。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写作协会会员，枣庄作协理事，滕州薛国文化研究会理事。自2010年起始，动笔进行文学作品创作，各文体体裁皆有涉猎，陆续有小说、散文发表在《当代小说》、《雨花》、《红豆》、《荒原》、《散文选刊》、《小说月刊》、《青年文学家》等刊物上，多篇文稿入选《心灵物语》、《眺望十年后的自己/人生智慧丛书》丛书，文字在《人民日报》、《新民晚报》《北京晚报》等全国多家报刊上登报见报。根据工作经历创写的少年文学作品在《少年文艺》、《读友》、《少年月刊》上陆续发表，同时有《针线筐儿》、《故乡的味道》等多篇乡土、亲情散文，被中小学教育机构用作试题分析文本。作品《济南三景》获省级征文“好客山东征文”三等奖，《三驾车》于枣庄市文联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征文（抱犊杂志主办）中获一等奖，土地小说《好地》于阴县首届公鼐文学奖获二等奖，并在本地市县的文学作品比赛中，多次获奖。写作信条：吾以吾手写吾心，博娱促思警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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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作者：张光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