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美刊】伞 | 孙超(朗读:紫烟)
伞
作者: 孙超
朗读/编辑:紫烟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父亲因工作调动从乡下到城里上班。我作为家属也从乡下小学来到了城里上学。
我小小的眼睛里全是新鲜事物,一切都是那么新奇,一切都是那么兴奋。学校旁是长长的铁路,火车不时从旁边呼啸而过,哐当哐当的声音是那么好听。下了课我就在教室外的阳台上数火车的车厢数量。两个多月不曾间断,狗见了驴也没有我如此不嫌絮叨。同学们都很诧异,一个破火车怎么会让我如此快乐,他们体会不到我看见火车的幸福。平生第一次近距离看见同学吃香蕉,第一次真实的看同学喝牛奶吃面包,第一次在校门口见真实的烤羊肉串,虽然这一切我不曾品尝一口,但是我仔细的观察,都默默地记到心里。我要等到回老家时和小伙伴炫耀这些见闻。我的世界变大了,不再是单一的绿油油的田野,多了车水马龙的城市,我很骄傲!
那是一个滂沱大雨的清晨,我要去上学。夏天的雨,一会停一会下,一会大一会小。雨,无色无味;花,万紫千红;心,有忧有虑;雨水看似柔顺无骨,但也气势滚滚,无比强大。但是从父亲坚毅的眼神,可以看出什么也不能阻挡我去上学,就算是泰山塌了 我也必须去!
父亲从厨房旁的杂物间找出一个尿素化肥编织袋,扔给我,这是在乡下种地买化肥时用剩的尼龙袋,父辈们总能化腐朽为神奇,用途广泛:装粮食,装杂物,装粪便,作雨具,杂物中的雷锋,贡献极大,深受百姓喜爱。我熟练地把化肥袋子底部两个角套在一起然后对折,做成一个三角形的帽,然后套在头上,遮风挡雨还保暖,如果再戴上草帽,就是活生生一个佐罗。因为有风,我就没有戴大的夸张的草帽,再则我主要是嫌难看。村里的婶子大娘都是带着草帽在地里忙活。我幼小的心从那时起就开始排挤祖辈都是农民的出身了。我背上书包,披着化肥袋子,迎着风、推开雨向学校奔去。现在回想起那副画面,就如江湖中的大侠一样,就差一个草帽和一把剑。
在乡下,每当下雨,村里的大人和小伙伴们都是这样一副打扮。狭窄的胡同小巷,宛然变成了江湖。婶子大娘,戴着草帽,披着化肥袋子,手里拿着或铁锨或撅头或镰刀,灰的、白的、黄的、各色化肥袋子代表不同帮派,在雨中穿梭,再配上一首笑傲江湖,画面美极了……
我,来到了学校,在一片撑伞的同学中,我是那么的另类。同学们在雨中撑着伞喊叫,撑着伞打闹,撑着伞把我嘲笑。我成了主角,最受关注的人,学校最有名的丑角,土老帽、火车迷这些外号之外又多了一个尿泡袋(这里尿念sui),因为我披着的化肥袋上赫然印着:尿素二字!我幼小的心灵第一次感到了狼狈,我的自尊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创伤,我有了我的愤怒,我恨我的父亲,我恨我的贫穷。
放学后雨小了,我用化肥袋子包住了我的书包,向家狂奔而去,我疯狂的逃避开同学们欢乐的嘲笑。我在离家一个单位的礼堂屋檐下有了平生第一次的静默。我看着雨水化成雾,蒸腾九霄,向着傲徕峰的上空飘,仿佛变成了一把伞摇啊摇。我渴望有一把伞,一把属于我的伞。
家里有一把一按就自动弹出的红伞,几年了崭新如初,我都压根没见父亲用过。父亲怕我丢了不让我用,那是留给姐姐用的,毕竟姐姐是女孩子爱美,我没有资格用。家里没有多余的钱再买伞。在以后上学的日子里,我单纯的快乐戛然而止,我心灵的纯洁掺杂了颜色。我恨我的父亲让我下雨上学顶着化肥袋子,我恨我的父亲让我最后一个交学费,我恨我的父亲让我穿姐姐哥哥剩下的衣服和花袜子。贫穷让我的性格卑微到尘埃里,在我的成长中总是处处顾及到别人的感受,可怜的自尊,无可抑制的自卑,影响了我的一生。
贫穷让我勤奋到骨子里,简朴的生活,不张扬,不怕苦。贫穷让我知足到幸福里,感恩一切。父亲是连同贫穷一起去世的,他没有享受到富裕,他没有尽情的在大雨里痛快地打一把大大的伞,他怕淋坏了,他怕吹破了。他小心翼翼的掌着舵,把我们送到幸福的彼岸,他却跳入到苦海,不再出来。母亲说,这是他的命!我们都无法改变。人太渺小,怎么斗得过天地?
作者简介
zuozhejianjie
孙超,男,1978年出生,山东泰安人,山东药材技校毕业,现在泰安市方正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工作。
朗诵者简介
lang song zhe jian j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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