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讥刺庸官的绝妙好词《一剪梅》

清官、贪官之外,还有一种庸官,庸官的官诀是“混”,懒惰、不作为、不进取、混饭吃。但庸官的官运大多不赖,不是官位稳当,就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好风”是什么?就是庸官大都擅长圆滑保身和奔竞钻营之术。

清人朱克敬在笔记《暝庵二识》中,记录了一位正直无名氏写的两首《一剪梅》词,词的内容是描画和讥刺庸官的。

其一云:

仕途钻刺要精工,京信常通,炭敬常丰。莫谈时事逞英雄,一味圆融,一味谦恭。

大臣经济在从容,莫显奇功,莫说精忠。万般人事要朦胧,驳也无庸,议也无庸。

上半阕说,要想官运好,必须精通奔竞钻营之术,要经常打探朝廷和官场的消息;外官(各地做官的)还须经常给京官送“炭敬”之类的贿赂。“炭敬”是贿赂的雅称,字面意思是孝敬冬天的烤火钱。下半阕说,当大臣的不要老想着当什么精忠报国的功臣,万事只要圆滑通融,得过且过就行;遇事朦胧糊涂一点,别太认真,那些所谓的谠论宏议都是些没用的废话。

其二云:

八方无事岁年丰,国运方隆,官运方通。大家襄赞要和衷,好也弥缝,歹也弥缝。

无灾无难到三公,妻受荣封,子荫郎中。流芳身后更无穷,不谥文忠,便谥文恭。

上半阕说,只有各地安定丰产,国运才算兴隆,大家的官运才能亨通。百官要和气相处,遇到问题和麻烦,想法子掩饰、对付过去。下半阕说,做官无非就是为了图个无灾无难爬上高位,封妻荫子,更好的还能博得个文忠公、文恭公之类的谥号,流芳后世。

真是绝妙好词,把当时官场上那些圆滑世故、奔竞钻营、只图官位、不思进取的庸官的嘴脸画活了。

这两首《一剪梅》大约作于清道光年间前后,当时正是清王朝从康雍乾盛世转向没落的时期,没落的主要标志之一,是官场风气变坏,变得庸俗、腐化。变坏的重要表现之一是钻营圆滑之徒渐多,“多磕头,少说话”的庸人吃香,而敢于担当的清正之士、有识之士被冷落、排挤。对这种现象,朝野中的正直力量是愤懑的,这两首《一剪梅》的作者就是一位怒怼官场庸俗风气的有识之士。他用犀利而诙谐的笔调,揭露和嘲讽了当时官场庸俗、腐化的风气。

试举清代两个典型的庸官。

一个叫曹振镛。此人做过乾嘉道三朝大学士,获得“文正”谥号,还入了贤良祠。但要说他有什么了不得的政绩,并没有,只是牵头编过几部有关清朝典制的书。那他为何如此官运亨通?朱克敬在《暝庵二识》中披露了其中的奥妙:“曹文正公晚年,恩遇益隆,身名俱泰。门生某请其故,曹曰:'无他,但多磕头,少说话耳。’”原来,此人就是靠着唯唯诺诺、恭顺过人,靠着“磕头哲学”,戴稳了乌纱帽,成了三朝元老的。

另一个叫王文韶。此人官至军机大臣,是个入职要害部门的大员。任此职,本应具有担当情怀,然此人却毫无主见,圆滑至极,有“琉璃蛋”之雅号。小说家李伯元在《南亭笔记》里写到此人时说:“王仁和相国文韶,入军机后,耳聋愈甚,一日,与荣禄争一事,相持不下。西太后问王意如何,王不知所云,只得莞尔而笑,西太后再三垂问,王仍笑,西太后曰:'你怕得罪人?真是个琉璃蛋!’”李伯元还在《官场现形记》的“模棱人惯说模棱话”一节里写了个圆滑庸陋、只会磕头的徐大军机,说他“见了上头,上头说东,他也东,上头说西,他也西。每逢见面,无非'是是是’、'者者者’,倘若碰着上头要他出主意,他怕用心,便推脱听不见,只在底下乱碰头……大家就送他一个外号,叫他做'琉璃蛋’。”这个“琉璃蛋”,亦即西太后斥责的那个“琉璃蛋”王文韶。晚清时,人们管滑头官僚不仅叫“琉璃蛋”,还谓之“油浸枇杷籽儿”,意思是滑到了极点。

曹振镛、王文韶都是“磕头哲学”的信奉者,皆为无所作为的庸官,他们虽然都“无灾无难到三公”,却没有“流芳身后更无穷”,而是作为庸官的典型,不仅为时人所诟病,而且遗臭于后世。(李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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