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王维传（第128章）
第128章 共剪人胜
冬至之后，便是小寒；小寒之后，便是大寒；大寒之后，转眼便是过年。
璎珞有孕在身，身子一日重似一日，行动愈发处处不便，加上房琯夫妇极力相邀，王维便和璎珞、莲儿留在了卢氏县过年。
这日是正月初六，庭院中的几株腊梅凌雪绽放，淡淡的梅香沁入屋中，让正在低头剪人胜的璎珞精神为之一震，放下银剪，深深地吸了口气。
“璎珞，明日才是人胜节，你一大早便起来剪人胜，仔细费眼睛。”王维走到璎珞身后，替她轻轻捏了一会肩颈，趁她一个不留神，指尖轻轻一勾，便从她乌黑的发髻中带出两绺秀发来。
璎珞猝不及防，想偏头躲开，却为时已晚，只好没好气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娇嗔道：“过了年，明明长了一岁，却还是这样没个正经。快莫动手动脚，容我把手里的人胜好好剪完，可好？”
“好，让我瞧瞧娘子剪了啥模样？”王维剑眉一挑，饶有兴致地从璎珞手里拿过剪了大半的人胜，细细瞧了起来。
只见这个人胜虽然尚未完工，但从轮廓看，显然是头戴花冠、身姿婀娜的美人儿，便故意打趣道：“这个人胜好是好，却不大应景。若是将她剪成身怀六甲的模样，倒是更应景些，娘子你说是也不是？”
璎珞抿嘴一笑，从王维手里拿过人胜，一边继续低头剪了起来，一边闲话家常道：“大腹便便多难看呀，我喜欢剪袅袅婷婷的美人儿。记得小时候，每回剪人胜，阿爷阿娘和兴宗总夸我剪得好看，还拿去送给街坊邻居，邻居们也可喜欢了。”
璎珞先是神采飞扬地说着，说着说着，因为想起了远在定州的阿爷阿娘和兴宗，不由放下银剪，叹了口气：“可惜如今不在阿爷阿娘跟前，没法替他们剪好看的人胜了。”
王维心知璎珞定然又在想念父母了，便搂过她的双肩，轻抚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低头宽慰她道：“若是阿爷阿娘知道你身怀六甲却还一个劲地剪人胜，不定会多心疼呢。咱们剪完了这个，不再剪了，成不？”
璎珞抬头看了一眼王维，只见王维眼中是满满的关切和柔情，便乖乖点了点头：“成。”
王维笑着摸了摸璎珞的双手，眉头微蹙道：“你的手怎么这般凉？”说着，不待璎珞说话，便起身踱到屋角的炭盆旁，用火钳拨弄了几下炭火，火顿时烧得更旺了些。原本有些清冷的梅香，也在炭火的烘托下，化为缕缕暖香，让人倍觉温暖。
璎珞搓了搓手，拿起银剪，在金箔上继续熟稔剪动。王维踱到璎珞身后，静静地凝神细看。
说起这人胜节的风俗，还要从女娲造人的传说说起。相传，女娲为了造人，足足用了七天。她初一造鸡，初二造狗，初三造猪，初四造羊，初五造牛，初六造马，到了第七天，才终于造出人来。因此，魏晋以降，民间便将正月初七定为人胜节。
人胜节这天，人人发髻上、家家屏风上，都会挂着用五彩绢帛或金银纸箔剪成的人胜。人们还会在这一天占验一年的丰俭，所谓“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马，六日为牛，七日为人，如从旦至暮，日色晴朗，夜见星辰，则民安国宁，君臣和会”。
正当王维神游千里时，忽然听到璎珞发出一声惊叹：“哎呀！”
“小心！莫不是剪到手了？”王维心中一惊，忙低头握住璎珞的双手，一脸紧张道。
“哎呀，好好的人胜，被我剪坏了。”璎珞懊恼地叹了口气，随手便想把人胜扔掉重剪。王维见状，忙从璎珞手中一把抢过：“莫急莫急，让我瞧瞧。”
这个用金箔剪成的人胜，头戴双髻花冠，双手垂手而立，分外端庄雅致，只可惜裙裾的一角被不小心剪坏了，原本飘飞的裙裾已断成了两截。
“唉，可惜了。”璎珞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不无惋惜道。
“我看倒是无妨，不过是衣角略短了些，用来贴在屏风上，不正挺好？”王维将人胜拿在手中认真端详了一番，笑着宽慰她道。
“这也算是物尽其用罢。你把它黏到屏风上，我再剪几个好的，明日簪在发髻上，你说可好？”璎珞抬头看着王维，眨了眨眼睛，一脸讨好状。
“唔，你方才不是答应我不再剪了么？我可不许了。”王维故意收起笑容，摇了摇头。
“《论语》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容小女子爽约一回嘛！”璎珞笑着扯了扯王维胳臂，一脸撒娇道。
“唉，你若执意要剪，我自然拦你不住，这样吧，我陪你一起剪。”王维看了璎珞半晌，故意叹了口气，一脸无奈道。
璎珞“扑哧”一笑，递给王维一张紫色帛片：“这自然再好不过了。我记得你最擅长剪小娃娃，你剪一男一女一对小娃娃可好？最是应景不过了。”
“好，遵命。”王维从案几上拿起另一把银剪，撩起袍角，在璎珞对面坐下，低头专注地剪了起来。
银剪在王维手中利落地转动，才一会儿功夫，王维像变戏法似的剪出了一男一女两个娃娃。璎珞笑着接过，点头赞道：“两个娃娃轮廓简洁，自有一种古朴雅致的韵味，我很是喜欢。”
“娘子喜欢便好，人胜节么，意思到了就好，有这些人胜尽够了，咱们也该收工了吧？”王维摸了摸璎珞的头，意欲拉她起身。
璎珞乖乖点头，放下银剪，站起身子，才发觉胳臂手指有些发麻，腰也有些酸疼，看来方才的确是逞能了。她一手托腰，一手抚摸高高隆起的腹部，朝王维嫣然笑道：“往年我可以一口气剪十几个人胜，今日才剪了几个，便有些累了，看来有孕之人，真是不中用。”
“不中用有什么打紧？中看不就成了？不过，确实有些时日不中用了，难为我……”王维笑微微地说了一半，忽然打住，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笑。他乌黑的眸子里仿佛有火焰跳跃，随时能将她融化在他眼里。
璎珞先是凝神听着，听了一半才听出他话中有话，不禁耳后一热，只觉得心头有股暖意正往上涌，便轻捶他厚实的胸脯道：“你尽是胡说，怎么过了一个年，越发没个正经了。”
“哈哈，难道在娘子面前，还需正襟危坐，装正人君子么？”王维揽过璎珞，在她耳畔低声笑道。
两人正说笑间，房琯大踏步地走了进来，边走边大声喊道：“摩诘，大事不好了。这大过年的，天下却不安生了。”
王维忙放开璎珞，从里屋迎了出来，双手抱拳道：“小弟给房兄拜年了。房兄方才所言，不知所指何事？”
“摩诘，春州、泷州（今广东罗定市）獠民陈行范、广州獠民冯璘、何游鲁等人造反了！如今朝廷已派内侍
内侍杨思勗大人前往镇压，不知事情会闹到何等地步？”房琯在堂屋坐下，絮絮道来。
“哦？朝廷竟派杨大人亲自前往镇压？看来事情非同小可。”王维眉头微蹙，在房琯对面坐了下来。
房琯和王维口中的杨思勗，是唐玄宗最看重的两位内侍之一，一位是高力士，另一位就是他了。
杨思勖本姓苏，罗州石城人，幼年时为太监杨氏收养，所以改姓杨，取名杨思勖，在内侍省服侍。
杨思勖勇力过人，足智多谋，素有军事将才，深受李隆基器重。早在李隆基尚未当上皇帝时，杨思勖便忠心耿耿追随李隆基，先是在辅助李隆基平定兵变中立下功劳，被李隆基越级提拔为银青光禄大夫、行内常侍。后又在辅助李隆基诛除韦氏集团时立下大功，被李隆基封为左监门卫将军。李隆基登上帝位后，对杨思勖这位屡立战功的功臣，自然另眼相看，十分重视和信任。（未完待续）